「不過因院子在二門外,我不常去看,倒是之菱妹妹常去外書房。」孫步玥淡淡說道。


    「之菱妹妹?是你舅舅最小的女孩兒嗎?」老太太問道。


    「是,她前麵三個姐姐都出嫁了,在高府我倆正好作伴。不過每日下午她都會去外書房待一個時辰,因為外祖讓孫懷……二哥教她詩文,習字。」


    「你那高家的表妹,聽你從前說起,不是個愛念書的呀。」老太太疑道。


    「誰知道呢?我帶她去了趟外書房,迴來就聽外祖說要讓二哥當她老師。他能有什麽才華,之菱妹妹高興得什麽似的。」想到那個曾經不起眼的庶出哥哥,如今竟來搶蓋過自己大哥的風頭,孫步玥嗤之以鼻。


    「你那外祖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老太太猜出了幾分意思,不過還不敢確定。


    什麽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祖孫女兩人說得雲淡風輕,旁邊的承鈺卻差點打翻了茶水。


    這意思不是昭然若揭嗎?她前世沒少聽過這類風聞,學生若是能娶到位高權重的老師的女兒,那日後便可平步青雲,仕途順暢,至少能少熬十年!


    而高閣老此舉,莫不就是有意將孫女許配給孫懷蔚?聽孫步玥說起來,高之菱明明不愛讀書,卻對孫懷蔚能教她一事很滿意。


    「姑娘你燙著沒?」耳邊是平彤焦灼的聲音,承鈺才發現自己終究把一杯茶打潑了,茶水沒過手背的地方,有些隱隱發紅。


    「無事。」承鈺任由平彤拿絹帕擦拭自己的手。


    他又是個什麽心思呢?要知道雖然男人麵子上不願意靠女人,但如果有這樣的機會,哪個不會擠破頭去搶,孫涵不就是這樣嗎?


    他為什麽從來沒跟自己提過他在高府和高之菱的事。


    老太太還以為外孫女燙得厲害,眼神都呆滯了,忙讓人端冷水來想給她緩一緩。


    三五個丫鬟圍著承鈺轉,孫步玥在旁看了冷笑一聲,決定等武表哥迴來後,除了世安王府哪裏也不去了,免得這些下人分不清誰才是主子。


    晚上承鈺在屋裏坐立不安。


    今晚的風兒吹得斷斷續續,窗前的風鈴安靜一迴又忽然輕響一迴,反反複複地磨折她的內心。她最後頹然地坐下,把腦袋埋進臂彎裏。


    就在幾天前,她僅僅憑他掛風鈴時低頭的那一眼,就覺得他是喜歡自己的。那那位高小姐呢?日日與他待在書房,聽他親自講解詩文,四目相對的時候還會少嗎?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蠢,像前世一樣,僅僅因為孫涵獻的那些殷勤,僅僅因為他對自己溫柔體貼,連女兒的臉麵都不要了,哭求外祖母把自己許給他。


    這世更蠢得厲害,一個眼神就傾心相許。


    她轉過頭,一側小臉枕在手臂上,眼淚悄悄地爬過眼角就落在了衣袖上,淺碧色的薄紗暈染開一朵墨綠色。


    輕輕闔上眼睛,她想起三年前暴雨的夏日,月明如水的中秋夜,元宵節和他牽著手去賞花燈,他在嬌杏苑下接住自己的一刹那,還有好多個伴他苦讀的日夜……


    這些都是高之菱沒有的。


    可是他怎麽想的呢?他會因為少受十年風雨,一步登天而娶了高閣老的孫女嗎?


    承鈺想到這裏,驀然睜開眼,看到那張腦海裏的麵容此刻就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濃眉如墨,薄唇微閉,眉眼一如既往的清冷,隻是那雙星眸,到底帶了幾分暖意。


    他在給高小姐授課時,也是這樣看著她的嗎?


    「困了?」孫懷蔚問道。


    聲音還是那樣低沉,他穿著一身半舊的鬆青色繡竹紋直裰,再不是初次見麵時隻穿粗布衣衫的少年,這些年來愈發的氣度沉穩,舉手投足間有了世家子弟的清貴雅致。


    承鈺緩緩地眨了眨眼,「沒有。」


    他看到梳妝台前多了琳琳琅琅的胭脂盒子,又聞見她身上多了股清雅的香氣,看她眉目比往日明晰濃烈,一張紅唇如棠,知道她是用了他送來的脂粉。


    孫懷蔚突然很想伸手把她臉頰上的一綹碎發拂到耳後,但手抬了一半停下來,意識到她已經是大姑娘了。


    「你在高府,很得閣老大人器重吧。」他聽到小丫頭輕聲問他。


    「是。」他展顏一笑,唇邊綻開兩隻梨渦,「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以前她不大愛問外麵的事。


    「沒事,就是想問問。下月殿試,你可要好好準備呀。」


    「高之菱」這三個字好幾次就要脫口問出來了,但承鈺狠狠心把她咽迴去,如今考試為重,等殿試結果出來後再問也不遲。如果他真對那高家姑娘有意,她就……她想到這兒覺得喉嚨堵得慌,努力不去想以後的事。強笑著說自己困了,推他迴去。


    過了幾日國公府這邊把催妝禮送迴孫步瑤夫家,闔府來了不少親眷,承鈺看著一身紅妝的孫步瑤抱著寶瓶出了二門,由軟轎抬到國公府東角門,那裏早有她夫家的花轎在等著。圓圓的孫步瑤抱著圓圓的寶瓶上了轎子,鞭炮聲不絕於耳,春陽明媚,她忽然有一種置身世外的恍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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