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承鈺看他突然起身,問道:「你要走了?我還沒說完呢。」


    「日後,慢慢說也不遲。」孫懷蔚沒等她再說一句,拔腳便走出了屋子。原指著廊下晚風一吹,頭腦就能清醒些,卻不想春風裏夾雜著庭院裏的花香,更撩得他心裏莫名燃出一把火。


    迴了扶搖院,不等容芷備好熱水,他疾步走到淨室,拿起涼水淋了一通,才覺得身體舒緩不少。


    承鈺倒沒察覺到他的異樣,還疑惑是不是她講的見聞無趣,他不想聽才急著要走的。


    ——


    四月裏天氣愈發暖和了起來,褂子雲肩一律都讓平彤收到了立櫃裏,承鈺隻穿一身輕薄的杏子黃春衣,坐在庭院裏和琴兒剝枇杷吃。


    今日休沐,恰逢春光大好,一片晴寂,她吃到一個很酸的枇杷,忽然想起三年前在世安王府,陸玉武爬到樹上給她摘的那些枇杷。


    當時因為孫步玥從樹上摔下來,他們也沒了心情摘枇杷,還是臨走的時候,陸玉武追上來,悄悄塞了一把在她手裏。她手小,塞來的五個掉出去三個,最後兩個她拿迴來,剝來嚐了嚐,酸得她直冒眼淚。


    算來已經有一年多時間沒收到玉武哥哥的信了,前年他在信裏給了一個地址,她陸續寄過幾封,但總不見迴信,他的消息還是聽偶爾迴娘家的姨母說起的。


    宣府那樣的地方,從來不會太平,能安安靜靜守著城門吃幾日沙子算是奢侈了,大多時候匈奴進犯,他和他祖父二叔就得帶了兵去平叛,吃敵軍的刀子。


    其實她想起陸玉武,腦海裏立刻浮現的還是前世見他的樣子,那時她十三歲,剛來國公府,他也剛從冀州迴來,處處透著一個邊關將領的硬氣,總是若有所思地沉著臉,來國公府後叫一聲外祖母,不肯再多說一句話。甚至感覺孫步玥在一旁盯他久了,狠狠地給她瞪了迴去。


    不過是因為姨母喜歡她,他才願意多和她說上幾句話,她嫁給孫涵後離世安王府遠了,姨母想念她,有時托他帶了東西來看她。


    幾年後他娶了孫步玥,卻在新婚期間迴了宣府,那之後她有了身孕,直到臨死前兩人也沒再見過麵了。


    重生這一世,因為來金陵的日子提前了幾年,倒讓她和陸玉武多了些少年的相處時間,兩世的情誼加起來,她都覺得純真而值得珍惜,而這一世,無論如何她也得想法子,讓玉武哥哥別再娶了背著他偷人的孫步玥。


    「表姐,這枇杷和你衣裳一個色兒呢,真好看。」孫步琴麵前堆了小山似的皮和核兒,嘴裏還塞了一個,指著她的春衫說道。


    「你喜歡這顏色嗎?我讓人拿了布料給你做裙子?」承鈺看她吃個枇杷糊得滿嘴都是,摸了絹帕來替她擦嘴。


    「你都十二了,總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她仔細把琴兒粉嘟嘟的小嘴擦幹淨,卻聽琴兒反駁道:「我才不是小孩子呢,三哥那天看到我說我長大了,是大女孩兒了。」


    「你三哥?」承鈺皺眉,「你在哪兒看到他的?」


    「就在跨院裏,下學的時候碰到他,他和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一起從族學裏出來。」孫步琴話說完才意識到不對勁,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


    「你去族學了?」


    被表姐發現了,她有些訕訕的,說道:「想去但沒去,就在遊廊那兒撞見三哥了。」


    承鈺歎口氣,說道:「記著以後千萬別往族學那邊去,你瞧這迴就被外男看見了吧。」


    「那個大哥哥不算外男,我聽三哥說他是孫家的旁支,出沒出五服就不知道了,不過他來族學還是祖母允下的。」孫步琴吧咂著枇杷汁說道。


    承鈺聽她這麽說卻像被轟了魂兒一般,剝枇杷的手停了下來,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我聽三哥叫他孫涵。」


    孫步琴吃完手裏的,要去拿承鈺剛剝好的,才發現她的表姐像尊石像似的,小臉蠟白,一動不動。


    「表姐,表姐!」她叫了好幾聲承鈺才有反應。


    「你記得他長什麽樣嗎?」


    「嗯……臉很白,有點長,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還叫了我一聲三小姐。」孫步琴說道。


    孫涵可不就是一張容長臉,外人麵前斯文溫柔,表裏不一的樣子嗎?承鈺恨恨地想著,可是他怎麽又和孫懷薪認識了?聽琴兒說起來,兩人似乎還是熟識。


    「姑母!」承鈺被孫步琴的聲音打斷了思緒,迴頭一看,見一個美貌婦人正朝庭院中走來。婦人穿了件月白蘭花刺繡交領褙子,淡藍暗花中衣,梳著墮馬髻,氣度高華,美得端莊。


    「姨母。」承鈺起身叫道。


    大孫氏攬著朝她奔來的孫步琴,看到承鈺展顏笑道:「許久沒見到我們鈺姐兒了,可把姨母想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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