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這兩日幾乎跑斷了腿。


    為了複原五莊觀的人參果樹,他已尋訪遍三山四海九州十八洞的諸仙,什麽南極仙翁、福壽祿三公、瀛洲九老、東華帝君...隻要是天庭以前跟他稍微有點交情的神仙,他都腆著臉去問了。


    眾神一聽他講完事情原委,都大搖其頭,直怨孫悟空行事魯莽,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這些神仙平日裏隻顧得自己修身養命,哪裏顧得去救治什麽人參果樹。再說以這些人的神通,確實也沒有能力救活果樹。


    要知道孫悟空去求的這些個神仙中,有少數也已修成了大羅金仙,神通本領絲毫不會在地仙之祖鎮元子之下。孫悟空要讓他們出麵助拳,幫孫悟空通過武力壓服鎮元子,自是不在話下。但讓他們救活人參果樹,饒是大羅金仙,卻也沒有這個能耐。


    孫悟空心裏還有幾個人選,知道找到他們,事情也許還有轉機。


    這幾個人是分別王母娘娘、太上老君和如來佛祖。


    但孫悟空分別又有不能找他們求助的苦衷。


    去找王母娘娘——可能會再見到紫衣仙子,違背了孫悟空當初答應青衣仙子的話。孫悟空雖不是無情之人,卻也終究不想再去打擾她的生活。


    去找太上老君——可能會被他直接拒絕。


    當初孫悟空輕狂無知,偷吃太上老君兜率宮裏的無數仙丹。後來從八卦爐中逃出來後,又推倒了八卦爐,火燒了兜率宮。


    太上老君身為道祖,身份尊崇,雖後來未跟孫悟空計較甚麽,但孫悟空一直耿耿於懷,心裏始終有些歉疚。如今他遭遇難題,實在也不好意思去求太上老君援手。


    去找如來佛祖——可能會被無情嘲笑。


    取經剛剛開始沒多久,就直接找到了幕後大佬出麵解決問題,這場橫禍又完全是孫悟空自己惹下的。豈不是讓如來佛祖幫他擦屁股?


    孫悟空最愛麵子,他知道去西天求救,如來佛祖最後也會出手幫忙,畢竟唐僧要成佛,取經任務要繼續。但如來幫忙的同時,心裏肯定也會看輕孫悟空。這是心高氣傲的孫悟空不能接受的。


    孫悟空望著高懸的日頭,汗透重衣,心惶惶間已是走投無路。他雖有一身本事,此刻卻不知該投身何處,心想難道真要在這五莊觀,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因不久前觀音菩薩用計使唐僧誆騙孫悟空,讓他帶上了金箍,受到佛門緊箍咒的鉗製,孫悟空深恨之。他本想到了投奔南海,向觀音菩薩求援,後來想到此過節,便打消了念頭。


    電光石火間,孫悟空想到了一個人,知道這個人必有辦法。


    那人便是孫悟空的授業恩師——菩提祖師。


    隻是不知菩提祖師他,會在斜月三星洞麽?


    孫悟空沒有辦法,隻能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架起筋鬥雲,火速奔赴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這是孫悟空藝成下山後,第一次返迴師門。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迴首已是百年身。


    孫悟空這番迴來,懷著忐忑的心情,他細細地打量著靈台方寸山的一切,如今的山門已然破敗,荒蕪已久。


    他輕輕叩開了門,斜月三星洞內了無人跡,生機凋敝,菩提祖師與眾師兄弟們不知都去了哪裏。


    孫悟空望著熟悉的山石草木、房舍案台,心中似已被蒙上了一層陰霾。他一遍遍地唿喊著“師父”,不放棄地推開一間間屋舍找尋,卻再也找不到菩提祖師那熟悉的身影。


    “師父上次說過,已不再見我。


    他當真不再見我...


    師父!”景色已舊,烈日當空,孫悟空遍尋不到任何人的蹤影。


    他孤零零地蹲在六角亭外的一個角落,已是六神無主、不知所措。


    距離與鎮元子約定的三天之期將至,孫悟空最後的希望斷絕,心已絕望臨近冰點。他準備返迴五莊觀,拿自己一命向鎮元子負荊請罪,換取唐僧三人的性命。


    “悟空。”


    一道熟悉而悠揚的聲音,突然自三星洞中響起。


    “師父!


    師父,您在哪裏?”孫悟空聽到是菩提祖師的聲音,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向前尋找,眼裏也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


    “悟空,你知罪嗎?”菩提祖師問到孫悟空。


    “弟子知錯了,知錯了。”孫悟空此刻傲氣全消,已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又想起出師以來,菩提祖師的多番搭救,實在受恩深重,一時心酸,不禁垂下淚來。


    “懇求祖師教我一個醫樹的法兒,救救弟子吧!”


    “悟空,你這次行事魯莽,因妒心而生禍種,導致釀成此劫。


    那五莊觀的鎮元子,原是我的第一個徒弟,你上山之時,他早已離開師門,自去遊曆四海,探索成仙成聖之法。因此你二人未曾謀過麵。


    若幹年前,我神遊天外,與他在北海普陀山偶遇,我跟鎮元子粗略地講過你的事情,他便留心在意,放在了心上,一直想結識你。


    你們師徒一行四人途經五莊觀,他早已知之,特意囑咐觀內道童,務必款待好你和你的師傅唐僧。


    本是一樁好事,哪知你性情乖戾,下手毒辣,一言不合下便將他的人參果樹打得斷根難活,造成無法挽迴的局麵。


    要知鎮元子平素最愛惜的就是他這棵人參果樹,如今你若治不好人參果樹,他必會跟你撕破臉皮,天涯海角,糾纏到底!”


    “師父,悟空真的知錯了。


    還望祖師教我一法,救活人參果樹,不要令鎮元子師兄恨我。”


    孫悟空聽得菩提祖師簡述事情原委,後悔萬分,一時激動,竟跪地懇求。他沒想到,原來鎮元子居然是自己的大師兄,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這次人參果樹如果醫得活便罷,如果醫不活,不僅傷了他們同門之誼,更會讓兩人結成不可化解的死仇。


    “茫茫南海,必有醫樹仙方。


    你去吧。”


    菩提祖師終是於心不忍,又幫孫悟空指明了方向。


    “多謝祖師!”孫悟空聞言已知菩提祖師讓他去尋找觀音菩薩幫助。他伏在地上,深深三叩首後,便如流星般飛向南海。


    菩提祖師擁有“他心通”的神技,能夠預測所見之人短期內發生過的事情,心中的情況。


    他一見孫悟空,便使用“他心通”窺見孫悟空的內心,知道他此刻確實是真正後悔,也知他因金箍之事,與觀音菩薩心生嫌隙,因此拒絕向南海求援。


    菩提祖師十分愛護孫悟空,所以想化解這場小小的摩擦,也是為了還如來佛祖的情。便通過如來之手,以大法力淬煉了觀音菩薩的玉淨瓶,在玉淨瓶內加入了“天心聖水”,此水乃三界至寶——女媧娘娘的眼淚,有醫死人、生白骨、活世間萬物之能。


    觀音菩薩的玉淨瓶,得到如此淬煉加強,業已變成了天下至寶。


    如來佛祖將玉淨瓶交還給觀音菩薩時,並沒道出菩提祖師的身份,也沒說玉淨瓶內已加入了“天心聖水”。


    如來佛祖隻是向觀音菩薩言明,不久後孫悟空會來向她求助,到時可用玉淨瓶之水助之。


    觀音菩薩暗自納悶自己法寶的驚人變化,沒過多久,孫悟空果然到了她的南海紫竹林求援。


    觀音菩薩受孫悟空所請,與他一同來到萬壽山五莊觀內。


    她見觀內已有諸多神仙——福壽祿三公、八仙等,唐僧師徒三人已被鎮元子吩咐解綁,與眾仙站在一起,麵色凝重而焦急。


    “阿彌陀佛。”


    “無量天尊。”


    觀音菩薩先與鎮元子見過禮,向唐僧與其他諸仙微微點頭致意後,便來到後花園倒斃的人參果樹處。


    觀音菩薩開始施法,她懸於雲霞之上,作如來拈花指法,將玉淨瓶內楊柳枝拔起,輕輕撥動,如此反複。


    “天心聖水”化作點滴甘露,落下在人參果樹的斷根部,轉眼間,人參果樹根便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恢複著生命力。


    半個時辰之後,人參果樹已然恢複如初,包括當初被孫悟空無意摘采、遇土而落的那顆人參果,也被複原,重新生長在了樹上。


    眾神歡唿雀躍,觀音菩薩則合掌恬靜微笑,心裏其實受用至極。


    孫悟空一顆提著的心兒,此刻已放了下來,他與唐僧三人相視而笑,不勝歡喜。


    鎮元子撫須哈哈大笑,一把握住孫悟空之手,吩咐觀中道童道:


    “今天乃大喜的日子,速去準備素酒與齋飯。


    我五莊觀要用人參果,好好款待遠道而來的觀音菩薩、西天取經的唐僧師徒與各位上仙。


    更要借這個機會,在諸天仙佛見證下,與齊天大聖孫悟空八拜之交,結為兄弟!”


    眾道童領命,自去準備人參果、酒水齋飯。


    鎮元子盯著孫悟空微笑並細細打量著,孫悟空已知與鎮元子的關係,隻尷尬地撓著頭哂曬發笑。


    “所謂不打不相識,對嗎,悟空兄弟?”


    “正是、正是。鎮元子老哥。”


    酒宴之中,眾人觥籌交錯,一片歡聲笑語。清風與明月用金擊子打下十顆人參果,鎮元子、觀音菩薩、唐僧、孫悟空各分得一個,豬八戒、沙僧、小白龍與眾仙共分六個享用。


    宴席結束,各人酒酣話畢,鎮元子與唐僧師徒四人恭送觀音菩薩與眾仙離開後,鎮元子與孫悟空攜手返迴五莊觀內。


    鎮元子與師徒四人坐定閑敘,命人奉茶,向唐僧說道:


    “聖僧從東土遠道而來,請在五莊觀中多留幾日,貧道好一盡地主之誼。”


    “承蒙鎮元大仙厚愛,此去西天,路途遙遠,我等已在此耽誤數日。少坐片刻後,小僧也要告辭了。”唐僧麵色有些陰鬱,看上去不太高興,隻是推卻。


    “既然聖僧向佛之心懇切,貧道也不便強留。


    隻是與悟空兄弟新拜,尚未敘話,便又要分別,心中甚覺遺憾。


    如今天色已晚,貿然動身行路恐多有不便,不如在此留宿一夜,明早啟程出發。我也好與悟空兄弟說上幾句閑話,聖僧以為如何?”


    以鎮元子的身份,多次出言挽留,唐僧已無法再推辭,隻好應承下來說眾人隻留一晚,待天亮便出發繼續上路。


    孫悟空也是納悶,不知鎮元子一再相留,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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