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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出半個身子來看的扶留和飛雪宮眾人在視線中逐漸遠去,蒼茫飛雪將世界點綴成一片純白。


    清寧伸出雙臂緊緊環抱住他,兩人跳動的心髒在此刻緊緊相依,生死別離全然不必在意。


    她長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顫動,攬在腰間的手掌,分明是寒涼的卻又偏偏在此成為唯一的溫暖,身體上的一切疼痛都似乎在此刻拋諸腦後。


    無盡的下墜空間裏,她眸中含笑,仰頭觸到他溫涼的薄唇,帶血的青絲一時與他含霜的墨發糾纏的難解難分。


    秦惑一時全身緊繃,如星海般浩瀚的墨眸,一瞬之間閃過無數難言的神色。


    眼前之人眸中倒映著的那張臉,簡直令人多看一眼都忍不住要做噩夢,他卻沒有半點嫌惡之色償。


    算起來她活了兩輩子,雖然對顏值並沒有十分的在意,卻生來受到上天偏愛,便是整日裏素麵朝天也不知道曾令多少人羨慕妒忌。


    除去那日禍害畫風清奇的試藥之法,這還算是她的初吻。


    沒有花前月下,沒有琴瑟蒹葭都不算什麽,可為何讓這樣難以入目的她,在如玉如琢的他麵前如此自慚形穢。


    她咬舌湧起喉間一片腥甜,梅花般的唇瓣親吻著那抹溫涼,一點點將口中滾燙的血液渡到他口中。


    如今她身上能夠幫到禍害的,也就隻剩下這麽一點東西了。


    鳳眸極力張到極致,連眨一眼都不曾,如果長達半年的異世之旅落幕前,是這人的容顏。


    忽然覺得就這樣死去,其實也並沒有什麽不可以。


    秦惑幾乎連片刻的遲疑都沒有,溫柔含住她的唇瓣,有些生澀的輾轉纏綿。


    此前二十四年,綾羅絕色皆難入眼,世人都道他反感女色是有隱疾。


    其實不過是榮華易得,真心難求,若是為逐名利不惜隨波逐流的世俗女子怎配他傾心一顧。


    唇瓣輾轉漸深,她口中腥甜逐漸渡入他唇齒間,鳳眸中鋒芒漸漸暗淡,無力微合。


    秦惑忽然反應過來,她此舉之意,牙尖在她唇瓣輕咬。


    眸中滿是寒霜之色,沉聲道:“扶留還沒死,你焉能閉眼!”


    血色渲染她發白的唇瓣,她強撐著睜開鳳眸,忽然又燃起了一絲微光。


    此仇不報,她死都不能暝目!


    秦惑墨眸燃起自己都難以理解的欣然之色,緊接著說道:“我身上的餘毒還沒清除幹淨,你豈能言而無信!”


    她咬牙,眸子又張開些許,不必說什麽一諾千金,她答應過別人的事從未有過食言之時。


    “你如今是我秦惑的未婚妻,便是死也要入我秦氏祖墳!”桃花宴上,她句句聲聲自由可貴迴旋在他耳畔,秦惑一語驚醒垂危之人,“阮清寧!便是入了幽冥界,你也得不了自由之身!”


    清寧鳳眸乍醒,盯住他焦灼墨眸,飛雪滿袖,忽想起她當時所做一切都隻為自由。


    被卷入這一件又一件的陰損謀算之中,已經令她逐漸模糊了最初的想法,此刻秦惑聲聲霹靂,竟讓她重新燃起了對生的希望。


    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對生命輕言放棄。


    秦惑袖中墨玉棋子落入四方玄位,沒入雪色中悄然無蹤。


    怎麽都深不見底的下方,忽然生出足以吞噬一切的幽藍之光。


    清寧掌心微攏,隨即拂袖而出,眸中鋒芒大盛,純然的烈焰之氣唿嘯而出。


    即便是風起雲湧的異世又如何?


    她總有一天可以塑造自己的一方天地,翱翔自由。


    寒光乍現,猛烈的人睜不開眼,秦惑將她整個人護在懷中,穿過層層光影。


    不多時,忽然身形一落,兩人便落在了芳草地上,周身風雪漸無,臉上輕撫而過的微風都帶著些許花香的味道。


    睜眸,入眼的是雲霧山間,疊巒疊嶂,絕美的不似人間。


    她耗盡氣力癱坐在青草地上,方才一切都好似夢境驚醒。


    秦惑望著她,眸色漸緩,一掀墨袍從容在她身側坐下,一地晨光傾灑在二人身上,青草尖頭露水盈盈而落。


    從千丈冰崖步入這猶如仙境之地,或許是死裏逃生,或許是又入險地。


    心中卻沒有多少恐懼不安,相識一笑,眸色如許,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不遠處雲霧峰上,雙劍飛舞成雙,一男一女都是神仙般的人物。


    身披萬丈晨光,幾經身形迴轉,劍動千山落葉飛揚。


    如果說這也是武功心法的一種的話,威力未免太過令人驚詫。


    白衣男子手長劍飛至那人心口前一寸,後者非但不躲反而狡黠一笑迎而上前。


    男子皺眉,飛快轉移劍鋒,劍芒所致之處飛葉碎如雨。


    紅衣女子卻趁機將劍搭在他頸間,笑起來神采飛揚,“師兄,承讓了!”


    那翩若謫仙的男子在滿天落葉中,朝她無奈淺笑,道不盡溫柔寵溺之色。


    兩人轉身朝著這邊走來,衣袂被晨風飛揚而起,便是神仙眷侶的也不過這般模樣了。


    清寧卻不自覺握緊了秦惑的手掌,手心微汗。


    這一片青草地隻到腳踝的位置,芳草萋萋卻連個藏身之處都沒有,她二人如今這情形,隻怕是來人一招都擋不住。


    “阮二,你這是在在害怕?”


    秦惑狀似輕鬆的抬眸看她,這是一個毫無預知的世界。


    雖然風景如畫,但一切都唯美到有些不太真實,還有這兩個飛仙般的人物,朝這廂漫步而來。


    縱然一切都有些離奇到脫離原本的預料,他也隻是盤坐著,將她的手輕握在掌中,聲調溫涼:“此刻,我允許你害怕!”


    清寧聞言,頗有些可笑又鼻酸的感覺。


    他的手掌溫涼,竟無形中減輕了不少她腐蝕的不成樣子的手上疼痛,無處可躲無處可逃,不如坦然麵對。


    那對男女步步走近,卻絲毫沒有看到她二人一般。


    直到清寧身前最後一步,身影晃動變幻,逐漸歸於虛無中。


    她微微皺眉,鳳眸一眨不眨的看著。


    眼前景象切換成了千丈白玉階梯,刻有“九華門”三字的朝天碑離在最前處。


    視線逐漸拉近,白玉台上方才那白衣男子盤坐在其中,撫琴而奏,弦聲如天籟之聲盤旋於山間雲上。


    那紅衣女子移步生花,火紅水袖翩飛於空中,身如蝶影,眉目之中皆是似水柔情。


    迴身低首,那白衣男子撥弦抬眸,眼中自有萬種溫柔。


    清寧耳邊,不知何處傳來,少年少女交頭接耳之聲。


    “知恆師兄和無雪師姐真的好般配啊,看來這頓喜酒是有戲了!”


    “可不是,我都盼了好些年了!”


    忽聽得一橙衣少女怒聲打斷道:“休得胡言!知恆師兄是要接掌門主之位的,豈會為一點兒女私情枉顧得道仙機!”


    飛身踏上白玉台,以同樣的起舞姿勢,芊芊玉指同換做無雪的女子相交纏,皓腕凝霜雪,裙擺如夏花。


    水袖飛揚至知恆琴弦處,眉眼間滿是對無雪的挑釁之意。


    不遠處梨花落如雪,那人紅衣瀲灩,半點未將來人放入眼中,數個迴旋之後飛身而起,烈焰與她指尖飛出,燃起那橙色衣袖,“明玉師妹的袖子這樣礙事,不妨改短利落些!”


    後者花容變色,捏訣周身水汽彌漫,片刻間,引起身後飛泉之水如數相向。


    水光火芒的主人,眉目如畫,白玉台下的師弟師妹門紛紛退避其鋒芒。


    台上知恆忽而一順琴弦,一股無形之力將兩道不肯退卻半分的鋒芒化於風中。


    好像方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隻餘花影落琴弦。


    水玉柳眉皺起,不悅道:“知恆師兄,你每次都偏幫她,明明我才是……”


    不等她說完,白衣知恆抱琴,衣袂翻飛而去。


    無雪手執一瓣落花,嘲諷道:“小師妹?既然知道自己還小,就迴去好好參悟你的凝水術,小小年紀操這麽多心可是容易老的!”


    笑聲狂傲,絲毫不給半點反擊餘地的離去。


    身後明玉咬唇,指甲掐入掌心而不覺。


    “雲知恆、風無雪、水明玉!”


    情景在一次虛化淡去,身側秦惑低沉清越的聲音拉迴了清寧的思緒。


    九華門!


    這個近乎於神話的存在,就連清寧這個半路穿越來的,也略有耳聞。


    九華門超乎一切的原因不是別的,而是因為修煉異能在這個地方才算是正常,而禍害方才所說的這三個名字,正是近幾百年來,九華門天資極佳的幾位弟子。


    特別是雲知恆,當時更是被譽為除卻九華門創始鼻祖之外,唯一一個具有飛升資質的天才。


    飛升、神仙這種神神叨叨的東西,她原本是不信的,隻是方才幻境中所見,雲知恆所具有的能力,已經完全不是一個凡人可以擁有的力量。


    她能從新世界穿越到這個世界,用另一個人的身份重新存活,也就代表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絕對不可能的。


    可是,後來民間並沒有出現九華們有人真正飛升的傳聞。


    她在腦海中將對幾人僅有的認知,整理了一番,卻忽然注意到秦惑看著她的目光,不知何時變得凝重起來。


    落花滿地,他沉聲道:“阮二,你說句話給我聽!”


    清寧唇瓣微動,而後緊緊抿著,鳳眸有些不甚在意的看著他。


    自從他找到她開始,不斷有危險接踵而來,原本隻是以為她重傷虛弱所以說不出話。


    可是一番休整下來,仍舊沒有聽到她說出一個字,這讓秦惑眉目微沉。


    “你是不是……”啞了,他話到一半如鯁在喉,便見清寧點頭。


    墨眸一瞬間沉得猶如黑雲壓城。


    她連忙握住他的手,滿是血漬的指尖在他手心,一筆一畫寫下“會好!”


    連她自己都不確定的事,此刻安撫起他來卻是異常確定的。


    周身情景在一次在無聲無息之中變幻,銀河星係浩瀚,月色半掩烏雲之間


    雙十年紀般的雲知恆站在觀星台上負手而立,幾欲乘風而去。


    風無雪不遠處快步醒來,含笑問道:“師兄,卦象顯示為何?”


    話聲剛落,便見雲知恆神色複雜,拂袖將顯示的卦象結果化作飛灰,散落在滿地風聲中。


    “這是……怎麽了?”


    修為入虛無界著可知天命,九華門中已經數百年沒有人達到這樣的境界。


    夜空下流星滑落在風無雪身後,雲知恆掩去眸中的一絲憂色,無悲無喜道:“無事,隻是我的修為還沒到家罷了!”


    後者卻恍然未覺,隻道:“一切隨緣,師兄應當淡然以對才是!”


    雲知恆看著她,一時眸色難言道:“萬千皆緣,師妹亦當淡然以對!”


    兩人相隔數步相望,白衣出塵,紅裳瀲灩,於高處風華萬千,一切都似乎定格在這個畫麵。


    虛幻之中,不知時間變遷。


    抬眸,明月星辰當頭,清寧覺得自己已經餓得完全沒了氣力。


    在看一眼秦惑,指尖墨玉棋子飛出,正打中一直肥碩的白兔,正心下欣喜,目露幽光。


    幽藍光芒一散,那倒地的兔子便消失了沒了影兒。


    萬蛇窟裏沒死,千丈冰崖也沒摔死,若是餓死在這虛幻之境中,想想還真不是一般的悲催。


    “餓了?”


    秦惑的聲音也有些虛弱,他也是千裏飛騎,幾日滴水未進。


    不說本來還不覺得,乍一聽這話,清寧簡直覺得腹中空空,幹涸的喉嚨滾動的生疼,看著飛花蔓草都眼冒幽光。


    伸手拂過,絲毫無意外的如數在她手中化作虛無。


    飛快將隱形空間裏的東西掃了一遍,她那些存貨除了更快送她上西天之後,基本沒有別的作用。


    “張嘴!”秦惑忽然道。


    她有些不由自主的照做了。


    他卻伸出右手指尖在左手掌上劃過,血液奔湧而出,一點點滴入她微張的唇間。


    你瘋了!


    清寧眼中滿是震驚之色,不假思索的撕下衣角,現在的氣力實在太弱,以至於一片衣角扯了好幾次還沒扯下來,她隻要咬著扯下來包裹住他血液飛湧的手掌。


    那人唇色微白,卻依舊麵不改色道:“我知道你有辦法解千寒之毒,這一點血不妨事的!”


    包裹傷口的布料很快就被鮮血染頭,她握著那隻手掌,一時有些失措。


    此刻的心情,已經不是驚詫兩字可以形容的了。


    幻境定格在這裏,無水無糧,難道她還能喝他的血苟且偷生嗎?


    不!這樣的事,絕不是她做的出來了。


    心下情愫千頭萬緒理不清,下意識把精力放到隱形手環裏數藥瓶子,卻忽然看見角落裏一盒快要積了塵的巧克力。


    她並不喜歡吃甜食,這一盒還是情人節的時候,別人硬塞給她的,隨手扔在了隱形手環裏,沒想到現在竟然可以拿來救命用,真是天意難違啊。


    她手上有些發顫的伸進去,把那一小盒巧克力拿了出來,打開鐵盒子,看著挺大的盒子,裏麵卻隻有一條手指長的巧克力。


    秦惑不語,靜靜的看著她的動作。


    看她欣喜如狂,一層層的將奇奇怪怪的錫紙撥開,最後撥出來一塊玄黑如墨的東西。


    看她小心翼翼,將那東西遞到他唇邊,眸中略帶一絲欣喜的意味。


    一塊巧克力的熱量,在這樣的特殊情況下,亦成了多撐一刻的助力。


    她將滿目蒼夷的手指盡量卷縮到一起,這皮肉翻卷實在令她自己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秦惑卻恍若未見一般,張唇咬了一小口,隨即皺眉道:“這麽苦,是什麽?”


    這掉到掉牙的巧克力怎麽會苦?難道是時間太久壞了?


    清寧拿迴來,張嘴輕咬。


    那人卻忽然張口攜了整塊巧克力,渡入她唇齒間。


    她鳳眸輕張著,一時有些微怔,這一吻,狂風掃境,口腔內化一片的唾液卻甜的發膩,一點點逼她如數吞下去。


    秦惑才滿意的放開她,帶著一絲得逞的意味薄唇微腫道:“這樣就不苦了!”


    這樣的情形下,一共就隻有這麽一點食物,如數又落入她腹中。


    分明淪落至此,她心中卻有從未有過的心牆砰然坍塌的感覺。


    然而隨之坍塌的,還有眼前這座高聳入雲的觀星台。


    兩人就勢一躍,片刻後落在一片紅綢飄揚之中。


    閉關房內,風無雪盤膝而坐,耳畔是九華們中近來關於雲知恆和水明玉要成親的傳言,她全然不信所以不問,隻是周身烈焰飛紅,出賣了她此刻異常煩躁的心境。


    一身新嫁娘妝的水明玉入內而來,巧笑嫣然,“師姐你閉關這麽久,連我和知恆師兄的喜酒都不出來喝了嗎?”


    “你為了追上知恆師兄的修為,強行修煉九重星火的滋味如何啊?”


    “隻可惜啊,師兄隻把你當成師妹,門主已經做主給我們證婚……”


    她句句聲聲皆難掩得意之色,風無雪厲聲打斷道:“閉嘴!滾出去!”


    “師姐你這麽兇,我真的好怕啊,哈哈哈!”


    她身上的火紅鳳凰灼傷了她的眼,修煉到緊要關頭的九重星火一時失控,數倍噴湧而起,風無雪的手下一刻便掐在她喉間。


    房門忽然被人打開,雲知恆一襲白衣入內,從她手中將水明玉奪過。


    他道:“無雪師妹……”


    隻聽到師妹二字,風無雪喉間一陣腥甜翻轉,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她勉強穩住身形問他:“你真要娶水明玉?”


    她原以為這麽多年相知相守足以讓兩人天長地久,旦夕驚變,原來竟隻是她一廂情願。


    雲知恆一時不語,水明玉在身後後怕似得輕喚道:“師兄,師姐她要走火……”


    “是。”


    隻此一字,身前之人麵色如雪,身後之人麵上輕笑。


    房外是一眾探頭探腦的看熱鬧的同門,即便是九華門這樣的地方,也免不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存在。


    風無雪幾近歇斯底裏,手掌緊握成拳,“為什麽?雲知恆你告訴我為什麽?”


    難道這麽多年全是她一個人的幻覺,而他眼中溫柔半點不是為她!


    眼前白衣如畫之人,麵上依舊不染半點情緒道:“緣之所至,不可強求!”


    他這話像是對風無雪說的,也像是對自己說的。


    看著她的眼眸,不似昔時萬千溫柔,取而代之是無盡的蒼涼。


    麵上卻是無欲無求,無悲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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