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但雷霆沒有。


    “唔……”


    夏衍的眸子微微一縮。


    他沒記錯的話,天氣……代表了晴女的心情吧?


    好像從蘇悠悠來到這裏開始,外邊的雷聲就沒停過呢。


    “不準再……靠近夏老師!”


    蘇悠悠的聲音再也沒有往日的輕靈可愛,充斥著歇斯底裏,和憤怒到極致才會有的哽咽。


    “悠悠,你……”


    父母被外麵接二連三的轟鳴雷聲嚇了一跳,隻覺得腿都在發軟,連帶著對蘇悠悠的語氣也軟了不少。


    “離開。”


    蘇悠悠不知何時掙脫開了母親的掣肘,她站在窗台,眼眸低垂,劉海遮住了一片陰影,道道眼淚順著未幹的淚痕流下。


    她在哭的,很傷心的哭。


    委屈到讓她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


    她在憤怒,委屈的憤怒。


    蘇悠悠的背後是無盡的雷霆所組成的雷海,聲勢浩大,勢能毀滅一切。


    暴雨不再是她的眼淚。


    雷霆拭去了君主的軟弱,成為了蘇悠悠最可靠的盔甲。


    父母和學校的領導都在欺負她的愛人,好在有天氣能為她撐腰。


    沒有人不懼怕這種恐怖的天威,母親的膝蓋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悠悠!你在幹什麽?你怎麽能推你媽?!”


    壯漢從雷聲的震撼中迴過神,重新換上了憤怒的表情,手中的實心木棍一甩,砰的一聲砸在了護欄上。


    轟隆——


    雷聲更甚。


    閃電將黑夜撕成了白晝,憤怒猙獰!


    “離開……不然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蘇悠悠抬起手腕,擦了擦眼角的淚珠,而後轉身,雙手撐在半人高的窗台上,生澀卻靈巧的踏了上去。


    她打開窗戶,望著下麵因高度而顯得有些渺小的街道,偏過頭,神情認真:“讓我在這裏待一晚上,明天我會迴去,一切也都會結束。”


    “你在說什麽……”


    壯漢踏前兩步,卻又猛地止住,眼睛瞬間放大。


    ——他看到蘇悠悠麵無表情的往前踏了一小步,半隻腳掌已然伸在了窗外。


    狂風在肆虐,吹動少女的校服裙擺,連同她羸弱的身軀一起,似乎下一秒整個人就會飛出去,然後墜落。


    “最後一次,離開。”


    蘇悠悠的臉上掛著未幹的淚痕,可她的表情卻是那麽淡漠,饒是蘇悠悠的親生父母,也感到了一陣膽戰心驚。


    “蘇建國!你教的好女兒!”


    母親愣愣的看著,驀然爆出一聲尖鳴,她扯著嗓子拽住壯漢的頭發,又拉又扯:“女兒都被你教壞了!現在為了保護這個人渣,她要自殺啊!”


    “我當初就不該嫁給你,我媽早說過的!”


    母親哭成了淚人。


    不知是因為蘇悠悠,還是因為她的媽媽真的說過這句話因此在後悔。


    “閉嘴!”


    壯漢的臉色青一塊白一塊,沉悶的喘著粗氣,和站在窗台上的蘇悠悠對視。


    一向乖乖女的蘇悠悠,這次沒有絲毫的讓步,淡漠的望著自己的親生父親。


    為了喜歡的人,她第一次向自己的父母發起了反抗。


    那麽的決絕,絲毫不在乎未來的後果。


    “……好,我們走。”


    二人僵持了半晌,壯漢驀然喘了口氣,壯碩的身軀仿佛一瞬間蒼老,仿佛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頭。


    “明天一早,我會迴去。”


    蘇悠悠表情不變,一隻手扶住窗戶框,手掌因用力,而顯得骨節分明。


    父母離開了。


    臉上帶著不甘,又帶著憤恨。


    唯獨沒有對把自己女兒逼成這樣的愧疚。


    亦或者,他們這輩子都不會愧疚。


    直至看到父母的身影從樓道走出,消失在拐角,蘇悠悠鬆了口氣,也不顧窗台早已被暴雨打濕,一屁股坐了下來。


    雷霆停息了,黑紫色的烏雲卻未消散,露出了一半彎月。


    彎月睡在雲中,似是將軍遮麵,哪怕入睡也依舊帶著一抹肅殺。


    “下來,那裏不安全。”


    蘇悠悠抬起眸子,看到夏衍站在下麵,朝著自己伸出了雙手。


    “怎麽這麽衝動啊……搞出來這麽大的場麵,啊……遭了,我出門前晾的衣服好像還沒收,唔……現在看來似乎不用收了。”


    夏衍苦笑一聲,雖在抱怨,卻讓心情低落的蘇悠悠揚起了嘴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夏老師,今天的事……”


    蘇悠悠的腿搭在窗台,白嫩的小腿精致圓潤,帶著花邊的白色襪子充滿了青春氣息,在夏衍的眼前晃來晃去。


    “沒事的,都過去了。”


    夏衍笑了下,而後仰起臉,眨了眨眼睛:“這樣的話……不如把今天的事情,當做我們兩個的共同秘密,怎麽樣?”


    蘇悠悠愣愣的看著夏衍,而後輕輕一笑,用力的點著頭:“嗯!”


    “好了,先下來,不安全。”


    夏衍張開雙手,嘴中不停嘟囔道:“真是的……我記得你的體育成績好像一直都沒及格過吧?這麽高的牆倒是一下就爬上來了,你要是早點有這本事,我何至於因為你的成績被扣工資啊?”


    話音未落,夏衍便覺得一道消瘦的身影撲進了自己的懷裏,乳燕入懷,打斷了夏衍喋喋不休的抱怨。


    他下意識的抱緊,生怕蘇悠悠摔倒。


    抱的很緊,緊到哪怕隔著有些濕的衣衫,夏衍卻依舊感受到了對方有力堅定的心跳。


    心跳聲那麽大,連夏衍都聽到了。


    “這個夢……有點真實呢。”


    沒由來的,夏衍的腦海驀然冒出這個念頭,他低下頭正欲說話,卻看到蘇悠悠不知從何時起,就已經在緊緊的看著自己了。


    一眨不眨,好似在看一件珍寶。


    一件隻屬於她的珍寶。


    “夏老師。”


    蘇悠悠的俏臉湧上一團紅潤,可她這一次沒有再逃避,而是堅定的跟隨著自己的內心,直視夏衍的眼睛:“逃亡吧,和我一起。”


    夏衍的心噗通一聲,眼前似乎一陣恍惚。


    周圍靜悄悄的,隱隱有著細碎蟬鳴,又有幾聲零零散散的蛙叫。


    烏雲不知何時已經散了,一輪明亮圓月高掛天穹。


    遮麵的將軍摘下了恐怖的麵具,露出了在親近之人麵前才會有的平和。


    噗通、噗通……


    心跳聲越來越大,仿佛就在夏衍的耳邊,忽然他意識到了什麽。


    原來不是蘇悠悠的心跳聲。


    而是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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