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實真就如此嗎?


    季子越有些不信,因為證據太過明顯,幾乎都是擺在明麵上的,查都不需要查,所有的東西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恰恰因為太明顯,他才更加懷疑。


    他不相信,一個身為京都曾經頗負盛名的才女,在害人時,會如此直接了當的動手,半點都不為自己遮掩。


    聽完他的話,寧絕略有沉思:“你去瑤華宮問過宸妃娘娘話了嗎?”


    自李昭儀出事後,宸妃就被軟禁了起來。


    季子越點頭,道:“問過了,宸妃娘娘說,她並沒有下令毒害李昭儀,此前讓蘭靜出宮,也隻是為了采買一些宮外的時興胭脂,至於蘭靜購置毒藥,下毒害人,自戕謝罪等等,在消息傳來前,她都一概未知,也不明白她為何要這樣做……”


    蘭靜是她初入宮時帶著的丫鬟,陪她走過了二十多年的歲月,二人感情一向很好,所以她比任何人都不理解,究竟是什麽樣的原因,會讓她舍棄性命來陷害自己。


    “我問過兩宮的丫鬟太監,他們都說,兩位娘娘的關係還算融洽,自來沒發生過什麽口角矛盾,尤其是宸妃娘娘,待人良善溫柔,從來不曾打罵身邊之人,恰也是因這好性子,當李昭儀得知那盤點心是從瑤華宮送來時,她才會毫無顧忌的吃下去。”


    誰曾想,就因著這份信任,最終害了自己,白白枉送了兩條性命。


    寧絕:“有查過蘭靜的家人,或是身邊其他親近的人嗎?”


    “查過!”


    季子越臉色有些嚴肅:“我去楊司空府上要了下人買賣的身冊,細查下得知,蘭靜是楊府自小撿來的丫鬟,無父無母,亦無親眷,從小受楊夫人教導,在宸妃娘娘選秀時,才奉命陪著小姐一同進了這深宮大院。”


    所以,不存在被別人拿家人亦或自身性命威脅的可能,因為她沒有家人,自己也死了。


    思來想去,似乎不得其法。


    “既非威逼利誘,那有沒有可能是旁人陷害?”


    季子越搖頭:“除蘭靜外,我沒查到任何接觸過這件事的人,柔福宮的蓮芳姑姑也說過,那盤點心是蘭靜親手交給她的。”


    “親手?”寧絕抓住了要點:“她下毒,還親自露麵,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是她動的手腳嗎?”


    “是啊,這也是我懷疑她動機的原因。”


    季子越歎道:“她做的太明顯了,明顯到不符合邏輯,但也正是如此明顯的矛頭指向,導致她一死,便再也無從查起,就像一個死局,表麵看著到處都是門,但實際上能開的隻有一扇,而那扇門背後就是宸妃娘娘。”


    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不管受誰指使,蘭靜就是專門射向宸妃的一支利箭,以死做局,隻為將她拖入泥潭。


    寧絕眸色一沉,聯合朝上的聲音,或許背後那人真正要對付的,不僅是後宮裏的宸妃,最主要還是宸妃膝下的四皇子。


    他問:“近半年來,有沒有什麽人跟蘭靜關係好,走得近,亦或是來往頻繁的?”


    後宮裏的奴才,能接觸到的也不過後宮之人。


    季子越道:“別說近半年了,三五年裏合得來的關係我都細細查過,著實是找不出半點能驅使她去陷害自己主子的理由。”


    也就是他直覺信任宸妃娘娘的人品,若換做旁人,早就下了定論,就像三皇子安崇羽一樣,從頭到尾就堅信是宸妃指使蘭靜下毒,不過手段拙劣,沒把自己藏好而已。


    迫於皇後的壓力和李大人的追問,如果再找不到證據證明宸妃無辜,那季子越也沒了辦法,就隻能如此定案。


    從皇宮離開,剛出午門,便見天乾候在一輛馬車旁等著他。


    寧絕歪了歪頭,他記得早上是騎馬來的啊,怎麽這會兒換成馬車了?


    幾步上前,不等他問出口,天乾行禮道:“公子,主子在車裏等您。”


    安崇鄴?


    寧絕雙眸一亮,立刻上車掀開車簾。


    那一襲熟悉的黑金色身影,端如冠玉,入目柔情,唇角是剛勾勒出來的笑意。


    “阿絕。”他輕喚,伸手過來。


    長袖微皺,寧絕牽上那修長的指節,彎著腰走到他身邊坐下。


    天乾駕車離開,大約是這幾日太累了,安崇鄴攬著寧絕的腰,把頭靠在了他肩上。


    疲憊的唿吸噴灑在脖頸,寧絕側頭,有些心疼的問:“這幾日你都待在瑤華宮嗎?”


    “嗯!”


    安崇鄴點頭,聲音比以往更低沉:“母妃心情不好,我就多陪了她幾日。”


    被一個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身邊人陷害,任誰都會無法釋懷,寧絕理解。


    “宸妃娘娘現在……還好嗎?”


    “緩過來了,沒事的。”


    安崇鄴把他緊緊圈在懷裏,用力的吸吮著他身上淡淡的木質香味。


    車輛行駛在街頭,一路上都是嬉鬧的聲音。


    感受到肩頭的腦袋加重,寧絕往後靠在車壁上,伸手抱住了安崇鄴晃動的身體。


    四皇子府門前,馬車停了兩刻鍾,等安崇鄴醒來時,寧絕整個上半身都麻了。


    見他動作僵硬的揉著肩膀,安崇鄴一口親在他臉上,笑吟吟說:“傻瓜,怎麽不叫醒我呢?”


    “想讓你多休息會兒啊!”


    寧絕不甘示弱的親迴去,問:“你這幾日是不是都沒好好睡一覺?”


    感受到那唇瓣的柔軟,安崇鄴隻覺得整顆心都被融化了,多日積攢的疲憊都消散無蹤,他滿眼都是少年的身影。


    “這幾日忙著查蘭靜姑姑的事,確實有些費神!”他牽著寧絕下車,一邊走一邊說:“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風巽的刺探,我也大致弄清楚了原委。”


    寧絕有些意外,遂問道:“宸妃娘娘是被陷害的?”


    “嗯。”


    安崇鄴說:“三十多年前滇城災荒,五穀歉收,百姓四散奔逃,蘭靜姑姑的父母也是其中之一,她因是女兒身,在逃荒之時被家人拋棄,成了街頭乞兒,糊裏糊塗跟著一群流民到了京都。”


    “一次行善施粥時,外祖母瞧見了那個瘦骨嶙峋、被一群大漢欺辱的小姑娘,她心有不忍,便將其救下來,帶迴府中,放到了身邊教養,外祖母給小姑娘賜名,當半個女兒一般悉心教導,後來,小姑娘長大,陪著小姐進了宮,一待便是二十餘年。”


    若一切就這麽過去,那也算是一段行善積德、知恩圖報的佳話,可偏偏,這其中出了一個意外。


    “十年前,蘭靜姑姑在宮裏遇到了一個侍衛,當時他因衝撞了主子而被罰跪,蘭靜姑姑看其可憐,便跟管事的太監求了個情,後來,侍衛前來感謝,一番交談下二人才得知,原來那侍衛,竟是蘭靜姑姑曾經的親弟弟。”


    原本剛得知真相時,蘭靜是極恨那個侍衛的,因為他的父母,就是為了這個唯一的兒子,而選擇拋棄了她。


    而後的幾年時間裏,蘭靜也不曾心軟,她拒絕了侍衛所有的慰問和示好,隻當是從來不曾遇見一樣,沒跟任何人提起過,哪怕是宸妃,也一樣被瞞在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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