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安明櫪的生死做籌碼,不停在他身上發泄憤怒。


    世子妃哪裏能看丈夫這般痛苦,她心如刀絞,混著眼淚說:“你想知道什麽,我說,我都說,別這樣對他……”


    她寧願他就此死去,也不要他再遭受這種惡意的折磨。


    “告訴本殿,你都知道些什麽?”安明玧目光冷峻:“有關於京都的事。”


    “我不知道具體事項……隻是聽殿下說起,如欽在你房中搜到一封信,信上言明,你與京都來的寧絕私下已經有了謀劃,他助你得到王位,你以兩城兵馬相贈,用殿下和老四的人頭換取百年安寧……”


    世子妃紅著雙眼,抬頭看他:“安明玧,你們兩兄弟籌謀多年,難道就是為了把權利送到別人手裏嗎?自家的事,你讓外人來插手,你可真對得起王爺。”


    燕王不喜啟安帝,若他知道自己的兒子跟對方合作,隻怕會氣得活過來。


    腦中有根弦砰的一聲驟然崩裂,安明玧隱隱有種被人設計了感覺:“本殿房中從來沒有什麽信件,我所收到下消息,是你們與寧絕勾結,企圖用金虎營和本殿的人頭,換取永不削藩的條件……”


    “一派胡言。”


    世子妃厲聲大吼:“殿下對京都官員有多抵觸,你不是不知道,他怎麽可能跟京都來的人合作?”


    這等子虛烏有的荒唐罪名,他們不背。


    “有什麽不可能的,他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對手,難保不會找人幫忙……”


    安明玧直言揣測,嘴上倔強,心裏卻已經懷疑起了那封信的真偽。


    “就算要找人幫忙,聊城,宿城都有可能,但絕不會是京都。”世子妃眼底浮現一絲嘲意:“安明玧,你聰明一世,怎會看不透這其中虛實?”


    亦或者說,你是故意混淆,直接借著外人的名義揭竿而起?


    安明玧一時怔住,看到他臉上的疑雲,世子妃忽地大笑:“哈哈……原來不可一世的三殿下,也會有被人算計的一天嗎?真可笑,兄弟倆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玩弄於掌心,區區兩封信,就讓你們走到如今這地步……哈哈哈……多可笑,多可悲……”


    隻可惜沒機會親眼見見那傳聞中的寧公子,否則她定要好好瞧瞧,那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物,能讓兩個曆經半輩子風雨的男人失了清晰的判斷。


    被那嘲諷的眼神刺的一痛,安明玧猛地一腳踹開安明櫪的腿。


    寧絕,好一個寧絕,三番兩次算計他……


    他究竟打的什麽主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卻又沒跟安明櫪合作,那他的合作對象是誰?


    他的目的是什麽?


    啟安帝意欲何為?


    一個接一個的謎團浮上心頭,安明玧不得其解,身後安仲柏帶著人跑了過來。


    “父親。”


    他一身裝備血跡斑斑,跑到跟前大口大口喘氣:“我們中計了。”


    “什麽?”


    安明玧轉頭看向他,隱約察覺到不對,往後一瞧,隻見原本上萬人的大軍,此刻隻剩了寥寥百人。


    “怎麽迴事?”他問。


    “我們被算計了。”


    安仲柏苦著臉,差點哭出來:“方才進城,我們的人就被引誘著分散,我帶著人在南街對付長焱軍,魏都督帶了兩隊去追擊殘餘的西營將士,陶副統領則被安承權引到了西北巷……”


    “他們假意不敵,在我們的人分散後迅速合圍,安禹劭帶領南營圍困了魏都督,安承權與穆林聯手清剿了陶副統領,等我們擊敗長焱軍趕去支援時,為時已晚……”


    對方以彼之道,讓他們原先積攢的攻城優勢,頃刻間化為烏有,他們轉而成了甕中之鱉。


    安仲柏滿臉懊惱悔恨,在看到地上的世子夫婦,他擰著眉提刀上前:“我拿他們做人質,去與安承權談判,讓他放我們出城。”


    以目前的情況,戰勝的機會渺茫,他們隻能退出潞城,迴曆城休養生息,再謀後路。


    可他們還有這個機會嗎?


    安明玧又何其甘心?


    他好不容易打了進來,耗費了自己所有心力,卻連主掌這一場戰爭的棋手都沒看到。


    挫敗感油然而生,他不甘心,也不願認輸。


    這一次退了,便再也沒有走進來的機會,新任嗣王不會放任,啟安帝也不會允許。


    哪怕前路機會渺茫,哪怕布滿荊棘,哪怕會死,他也隻能一條獨木橋走到黑,無處可退,無路可逃。


    幾個將士前去拉扯安明櫪和世子妃,在淒厲的哭喊聲下,安明櫪氣息漸弱,滿口的瘀血跟不要錢似的吐出來,把他一身孝衣染成了豔麗的紅。


    “不要,殿下……”


    “安明玧,你殺了我們吧。”


    “不要這樣對他……”


    世子妃哭訴著,在兩個將士的鉗製下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安明櫪像個死屍一樣被拖走。


    “放開他。”


    安明玧沉著臉擺了擺手:“他活不了了,就算拖到安承權麵前,也威脅不到他什麽。”


    在這一局棋中,他們兩人都成了棋子,對方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讓他們鬥得兩敗俱傷,自己則坐收漁翁之利。


    要知道誰是主謀,且看誰獲利最多。


    而他與安明櫪相爭,最大獲利者是誰呢?


    腦海中浮現一人身影,安承權也好,穆林也罷,能驅使他們的,唯有一人。


    一個他一直忽視,一直沒當一迴事的殘廢。


    安明玧一步步往燕王府方向走去,安仲柏一招手,安明櫪被丟在地上,望著一群人離開的背影,世子妃踉蹌的跑到丈夫身邊,隨著意識的消散,他的氣息越來越弱。


    世子妃緊緊抱著丈夫抽泣,不過三兩息,她就感受到懷裏的身體癱軟下去,伸手一探,斯人滿懷遺憾,已咽下最後一口氣。


    “殿下。。”


    一聲淒涼的哭喊響徹街頭,仿若鴻雁失孤,長鯨悲鳴,帶著無盡的哀慟。


    “沒事,沒事……”


    巨大的悲傷湧上心頭,她輕聲呢喃著,擦去丈夫嘴角濃稠的血跡,輕輕將他放到地上,隨後站起,走到一旁撿起已經斷成半截的長刀。


    “妾說過,要陪你一起,必不會食言……”


    瘦弱的她,拿著刀迴到安明櫪身邊,跪在地上,最後一次握緊他的手。


    “殿下,等我。”


    隨著話落,殘刀劃過脖頸,噴濺的鮮血如漫天紅花,為二人鋪展出一條魂歸的道路。


    生同衾,死同歸,終不負白頭偕老的誓言。


    願來世,你我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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