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三人走在寬闊的街道上,呂若素跟在天乾身邊,跟個黃鸝一樣,一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天乾天乾,你是哪裏人?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你武功那麽高,為什麽會跟著寧絕啊?”


    “天乾是你真正的名字嗎?你姓什麽啊?”


    “天乾……”


    “天乾,你說話啊。”


    呂若素扯著他的衣袖,一連追問了幾個問題,天乾從始至終都保持著一言不發,目光淡漠得,好似完全當她不存在。


    寧絕在一旁都聽得腦殼疼了,無奈搖了搖頭,他停步看向旁邊的藥房,開口道:“呂姑娘,藥房到了,進去看看有沒有你需要的藥吧。”


    呂若素白了他一眼:“不去。”


    “不迴答我的問題,我哪兒都不去。”她抱著胳膊,氣唿唿的堵在天乾前麵:“我賴定你了。”


    寧絕暗自歎氣,這姑娘著實有點軸。


    大約是感受到了小公子的不耐,天乾終於垂眸,低頭看向才到自己肩膀處的姑娘:“我隻能迴答你一個問題。”


    他聲音冷漠,卻完全澆不滅呂若素的熱情。


    臉色由陰轉晴,她又笑了起來,轉著杏眸仔細想了想,隨後問道:“那……我想知道,你……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


    她問得嬌羞,他卻迴答得幹脆利落,幾乎是在她剛出口的瞬間就說了出來。


    如此不加思考的答案,極大的取悅了呂若素的內心,她瞬間喜上眉梢,眼裏滿是濃濃的笑意。


    寧絕看得直搖頭,這小姑娘,日後隻怕是有得心傷了。


    他有些不忍心去利用一個單純無知的女子,於是提醒道:“呂姑娘,話問完了,進去拿了藥就迴家吧,你父兄會擔心的。”


    呂若素心情歡暢,對他臉色也好了很多,轉頭笑眯眯道:“哎呀,忙什麽,還早呢。”


    “對了,你們住哪兒啊?”


    她又轉頭看向天乾,可他不再開口,正如剛才所說,他隻迴答一個問題。


    話癆遇到啞巴,是真的很痛苦。


    呂若素求助似的看向寧絕:“寧絕,你讓他跟我說說話唄。”


    額,這……


    寧絕無奈,人家本就話少,又不是故意不跟她說,總不能因為她喜歡人家,就逼迫別人強行開口吧?


    “天乾就是這個性子,我沒法命令他。”他指了指自己:“他與我也經常不說話,有時好幾天都吐不出兩三個字。”


    所以,他並不是單獨對你話少,而是平等無視每一個、尤其是不熟的人。


    這麽一說,呂若素心裏好受了一些,她轉身進了藥房,身後兩人跟著,老板給她開了副活血化瘀的藥膏,天乾付了錢後,三人就出了門。


    剛離開藥房沒多久,寧絕看著不遠處氣喘籲籲跑來的小丫鬟,輕聲道:“接你的人來了,呂姑娘請迴吧。”


    呂若素攥著手裏的青玉藥罐,看了眼油鹽不進的天乾,轉而走到寧絕身邊,小聲說道:“你告訴我,你們住哪兒,說完我馬上就走。”


    他最後一次提醒:“呂姑娘,寧某非良善之人,你還是離我們遠些好……”


    呂若素上下掃了他一眼,撇嘴道:“你一個文弱書生,還能做出殺人放火的事來不成?不想告訴我就直說嘛,編那些借口作甚?”


    她滿臉忿忿然,寧絕淺笑不語,眸光卻越發深邃。


    “你們不告訴我就算了,我自己派人去查,我就不信以我呂府的能力,還找不到你們的窩。”


    褐色的瞳孔裏盛滿狡黠的微光,呂若素悄咪咪打量天乾,嘻嘻笑著嘀咕:“我看上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人也一樣。”


    她骨子裏都充滿了自信與把握,小丫鬟喚著“小姐”跑來,大喘幾聲後,才滿臉擔憂詢問。


    “小姐,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啊。”


    呂若素用手肘撞了撞寧絕胳膊:“哎,我請你去看戲吧,雅音閣有個伶人,曲兒唱得可好聽了。”


    “姑娘忘了,今日在貴府,我看了一個多時辰的戲。”他有些審美疲勞了。


    “那又如何,和風公子又不在。”她眼神瞥向一旁,放低聲音,手掌捂著唇道:“我主要也不是想約你,要不是他油鹽不進,我犯得著這麽迂迴嗎?”


    “你就幫我這一次嘛,待事成,我會迴報你的。”


    她扯著寧絕長長的的衣袖:“天乾除了是你的護衛,他還是個獨立的個人,難得你不想讓他擁有普通人的溫情嗎?”


    寧絕垂眸俯視,眼神莫名:“你就這麽有把握,能讓他動心?”


    “那當然。”


    呂若素笑得十分自信:“我可是燕王的外孫女,潞城第一美人啊。”


    難得有人這麽自誇的,連天乾都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


    “既然姑娘這麽堅持,那寧絕又怎好棒打鴛鴦?”


    他頷首,笑意不達眼底:“反正也無事,我們就去看看吧。”


    呂若素計謀得逞,隻差沒跳起來,她又跑到了天乾身側,偏著頭道:“走吧,我帶你們去。”


    一行三人並列,帶著個小丫鬟,朝著雅音閣而去。


    雅音閣是潞城最大的戲院,屬胡氏產業,樓閣共有三層,一樓戲台大廳,二樓雅間,三樓伶人房,此閣占地寬闊,其間三十餘名伶人,都是從小培養,從身姿到功底,無不是曆經磨難才能登台。


    恰也是因此,雅音閣平日觀戲的客人很多,幾乎從早到晚不間斷,若不是因為閣中伶人不外演,隻怕那生意會更紅火。


    雅音閣外有小廝迎客,呂若素直接帶著幾人進門,繞過一扇三丈長的屏風,便是擺滿了圓桌高椅的大廳。


    大廳分兩段,離門那邊是坐席,另一邊就是一個巨大的戲台,此時,大廳裏已經坐了不少人,台上正唱著一曲長生殿,看似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實則充滿悲劇的結尾。


    寧絕沒有多大興趣,跟著呂若素上了二樓,候在樓梯口的小廝一看到他們,便立即迎上來。


    “呂小姐。”小廝哈腰行禮。


    呂若素大概是這裏的常客,她點了點頭,便自行往左邊雅間走去,不過行至一半時,身後那個小廝急忙跑上前來將人攔下。


    “呂小姐,請留步。”


    小廝皺著一張臉,有些為難道:“您常去的那個房間,今日有了人,您看,暫且換到旁邊那間如何?”


    呂若素每次來這裏,要的都是正對著戲台,視野最好的那個房間,時間長了,這便成了習慣,每次她一來,不用多說,樓裏的小廝就知道怎麽安排。


    可偏偏今日,有人敗了她的興。


    “誰人這般大膽,敢占我的房間?”


    她好不容易帶著喜歡的人來聽戲,怎容許旁的人打亂,她蹙著眉,丟給小廝一張銀票:“拿著,去,讓他換個房間,別跟本小姐爭。”


    小廝滿臉惶恐,彎腰低頭,雙手捧著那張銀票遞上:“小姐恕罪,那位貴客,小的得罪不起,所以……請您收迴。”


    習慣了用錢擺平事情的大小姐,這會兒不管用了。


    呂若素柳眉一皺,伸手推開小廝就往前走去:“我倒要看看,什麽樣的貴客,能比本小姐尊貴?”


    他堂堂燕王外孫女,呂氏小姐,這潞城能有幾個身份地位比她高的?


    眼看著她怒氣上頭,寧絕和天乾也沒攔著,身後的小丫鬟也似習慣了,二話沒說,就跟在自家小姐身後往那房間走去。


    “啪”的一聲,房門被一腳踢開,屋外眾人看進去,隻見那正對著戲台的窗邊,一個身穿明黃繡金華服、頭戴金冠、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單手執杯,盤腿坐在軟塌上正欣賞著下方的戲曲。


    男子一旁,候著兩個執刀侍衛,在那房門被踢開的瞬間,兩個侍衛拔刀直指門口,目光狠厲的看向眾人。


    如此巨大的動靜,喝酒的男子依舊老神在在,連個眼神都沒投來,而門口,在看清屋中之人後,呂若素差點沒跪下去。


    “三……三舅舅……”


    她滿眼驚恐,囁嚅著開口,聲音跟她的脖子一樣,都快低到了塵埃裏。


    安明玧喝完了杯中酒,慢悠悠轉過頭來,看不出多少歲月的臉上浮現笑意:“是阿素啊,來,到三舅舅這兒來坐。”


    侍衛收了刀,呂若素卻眸色膽怯,完全沒了剛才的意氣,她轉頭看向天乾,眼中有乞求之意。


    “那幾位是朋友嗎?”


    順著她的動作,安明玧看過去,門口二人並列,左邊少年一襲丹色錦衣,麵若冠玉,氣度非凡,右邊的少年黑衣束袖,冷如冰霜,眸光凜冽,二人與他對視,竟是沒有半點躲閃。


    笑意越發深刻,他舉了舉手裏的空杯:“那就一起進來坐坐吧。”


    燕王府三殿下的邀請,寧絕想不到拒絕的理由。


    他抬腳往裏走去,路過呂若素時,被她一把抓住胳膊:“別,別去……”


    她聲音很低,低到寧絕都差點沒聽清。


    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寧絕笑道:“放心吧,不過是坐坐而已。”


    呂若素暗自搖頭,她很想說沒那麽強簡單,但她又不敢開口,就怕自己多說一句,惹得三舅舅不滿,到時候他們誰都別想跑。


    望著他們的動作,安明玧放下酒杯,拿過酒壺,自行添滿,聲音溫和得不像話:“怎麽了,阿素不想見三舅舅嗎?”


    “不……不是……”


    呂若素下意識鬆了手,她低著頭,顫聲說道:“三舅舅,阿素並不知屋內是您,無意冒犯,還請恕罪。”


    “一家人說什麽恕罪的話。”


    安明玧在麵前桌上倒了三杯酒,轉頭笑道:“三舅舅又沒生氣,阿素怕什麽?”


    他一副慈眉善目,與普通慈愛的長輩並無二樣。


    可偏偏如此,呂若素才更為害怕,她可是親眼見過,自己這位三舅舅是如何笑著將一個犯人活剮拆骨的。


    隨著樓下的一聲鑼響,安明玧又招了招手:“來吧,台下戲罷,也該換場了。”


    不顧呂若素的阻攔,寧絕抬腳走上前去,天乾跟在身後,他的目光與屋裏兩名侍衛相撞,三個武功高強的人,一眼就看清了對方的不俗,震驚之餘,都帶上了滿滿的防備。


    “見過三殿下。”行至跟前,寧絕抱拳揖手。


    安明玧笑得意味深長:“閣下認識我?”


    “有幸遠遠見過兩次。”


    雖然是聞卿竹帶迴來的畫像,但相差不大。


    安明玧揚唇,指了指對麵的座位:“請坐。”


    寧絕上前,掀袍坐下。


    膽子很大,不卑不亢。


    安明玧來了興致,把酒杯往前推了推:“閣下貴姓?”


    “免貴姓寧,單名一個絕字。”


    “寧絕……”


    安明玧細細咀嚼他的名字,轉頭看向已經從門口慢慢移到了屋裏的呂若素:“阿素,寧公子是你的朋友嗎?”


    呂若素低著頭,不情不願應了句:“是……”


    雖然才認識半天,但算是朋友了吧。


    寧絕笑笑沒說話,安明玧又轉頭看向他:“寧公子是哪裏人?”


    “鄞州白城人。”


    “來此作何?”


    “做生意。”


    “什麽生意?”


    “布料生意。”


    “布料?”


    安明玧笑了:“那應當找孫彬啊,潞城最大的布莊就是他家的。”


    “最大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最好的也不一定就是最合心意的。”寧絕理了理袖子:“我要的布,不僅是質量最好,花紋最美,也要最合我眼緣,最得我喜歡才行。”


    安明玧臉上都快笑出了褶子:“寧公子這話,好像不隻是在說布。”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在下是商人,自然是在說布。”


    寧絕滿眼清澄,樓下鑼鼓齊鳴,又是一場好戲上演,那武生身姿端正,正唱著:“沛公欲王關中,使子嬰為相……”


    鴻門宴啊,倒是應景。


    安明玧也看著下方,頗有興趣道:“霸王能斬三軍勇,終不敵,人心難測時不濟……”


    他側眸看向寧絕:“若霸王狠下心來殺了沛公,你說,他能成一代明帝嗎?”


    寧絕微微一笑,佯裝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直言道:“有些人,做得了上陣殺敵的猛將,卻不見得能成治國安民的帝王。”


    殺敵隻需掌控手中武器,而治國,需要掌控人心。


    武器是死物,你想怎麽用都可以,但人心不同,所謂人心難測,這世上最難掌控、最無法摸透的,便是人之心性。


    這迴答並不如他的意,但安明玧沒有發怒,依舊笑著,隻是笑意不達眼底,更像是笑裏藏刀,口蜜腹劍。


    “你說的倒也有理,霸王優柔寡斷,注定成不了大業。”他眉峰一挑,語氣陡然加深:“所以,我會從他身上吸取教訓,對於該殺之人,一刻也不會猶豫。”


    殺意一閃而過,一旁的兩個侍衛手指搭上腰間刀柄,察覺情勢不對,天乾上前兩步,整個人擋在寧絕身側,森寒的目光盯著那兩人的動作,身體緊繃,一副隨時準備動手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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