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承認了身份,寧絕十分不悅,但他沒有否絕寧遼的話,並非忌憚什麽,隻是不想當著外人的麵鬧得太難看。


    並且,不管有多少不情願,血脈這一點,是他永遠都否定不了的事實,寧遼也隻是說了實話而已。


    幾人在大堂裏一陣寒暄,在知曉寧絕身份後,鄭大人越發熟絡:“寧世侄文采斐然,日後肯定仕途順暢,步步高升。”


    “正所謂虎父無犬子,寧大人年少風姿綽約,如今生的孩子,也是一脈相承,個頂個的才貌雙全。”


    ……


    這話說的違心了,雖然寧絕沒有特別注意,但在參加殿試的人群裏,他可沒有看到寧文正的身影,儼然,他連三甲都未考進,哪裏來的才呢?


    寧遼大約也有些聽不下去了,他笑看著鄭大人,說:“諸位就不要過度稱讚了,犬子年幼,聽多了溢美之語,恐日後自鳴得意,忘了謙恭為何物。”


    鄭大人哈哈一笑,對寧絕道:“你爹一貫深圖遠慮,既然如此,上樓與我們喝兩杯如何?”


    寧絕拒絕:“大人見諒,學生不善飲酒。”


    寧遼在一旁打圓場:“小子年幼,不曾飲過酒,諸位大人有雅興,今日在下陪飲,不醉不歸,如何?”


    祝大人挑眉:“寧大人向來不愛喝酒,今日為了兒子,倒是破戒了?”


    “如此好啊,我也許久沒與寧兄暢飲了。”


    鄭大人走過去一把攬住寧遼肩膀:“說好的不醉不歸,可不許找借口溜了。”


    “今日不會……”


    以後就不知道了。


    看他們一群人聊的火熱,寧絕適時開口:“諸位大人,學生還有其他事未做,就不在此叨擾雅興了,告辭。”


    鄭大人擺擺手:“去吧,今日就算了,等過幾日殿試發榜,我再去喝你的登科酒。”


    寧絕沒說什麽,揖手行了一禮後,就越過人群離開了小樓。


    迴到宅院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寧絕點了燈,洗漱後,從書架上拿了本雜記,倚靠在軟榻上看了起來。


    對於今日發生的事,他並沒有多少波動,殿試已過,寧遼的態度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反正不管迴不迴寧府,他的想法都不會變。


    他的人生他自己做主,寧府縛不住他,寧遼也是如此。


    翌日,寧絕寫了封信送到驛站。


    在外麵吃過早餐後,他拎著兩袋果脯走進烏馬巷,臨近家門,突然看到熟悉的人站在門口四處張望。


    寧絕看過去,正巧那人也望了過來。


    “小公子……”


    李管事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滿麵笑容說道:“您可迴來了,老奴打聽許久,還以為找錯了地方。”


    “有事嗎?”


    李管事搓著手說:“奉老爺之命,老奴來請公子迴府。”


    說是請,實則空手徒步,連個代步的馬車都沒有,何其輕視?


    寧絕輕笑一聲,繞過他,自顧往門口走去,在他開門時,李管事不解詢問:“公子可是要帶什麽東西,老奴幫您收拾。”


    門打開,寧絕一腳跨入,正當李管事也想上前時,他轉身製止:“本朝律例,擅闖他人宅院者,處十杖,並羈押十五日。”


    “李管事,請迴。”


    言罷,大門關閉,門閂落下,徒留一人站在外麵,呆愣許久。


    迴到房中,寧絕將果脯打開,黃澄澄的桃脯微酸泛甜,他嚐了兩口,拿起昨夜沒看完的雜記,斜躺在軟榻上,一邊吃一邊看,閑散得很。


    時間一晃而過,寧絕睡了一覺醒來時,外麵已經暗了下去。


    突然想起昨日陸亦澤邀他去燕江樓赴宴,寧絕急忙起身,看了眼房裏的漏刻,已經申時末了。


    還有一刻鍾時間,他衣服都沒換,起身就往外走去。


    李管事早已經走了,屋外一片靜謐,從烏馬巷到燕江樓,大約四五裏距離,腳程快些,走過去也要兩刻鍾。


    行至半路,寧絕去書屋挑了隻上好的紫毫,可不能空手赴宴。


    今夜的燕江樓異常熱鬧,三層高樓被陸家大公子包了場,幾十名新進貢士齊聚於此,或吟詩作對,或高歌豪飲,盡顯文人本色。


    寧絕剛走到門口,守在外麵的小二上前攔住:“公子留步,燕江樓今日被貴客包場了,請明日再來。”


    “包場的可是陸亦澤陸公子?”


    “正是。”


    “那煩請通稟,就說寧絕前來赴宴。”


    小二看寧絕衣著、氣度都不普通,怕自己得罪了了不起的人物,所以不敢怠慢,說了聲“請稍候”,便立刻進去傳話。


    不多時,一身白衣的陸亦澤急匆匆走了出來:“寧公子,快請進。”


    他滿麵笑容相迎,寧絕也笑著拱了拱手,順勢將手裏的禮盒遞上:“陸公子,寧某來遲了。”


    “寧公子客氣了。”


    陸亦澤接過筆盒,親自將人迎進屋:“其實你人來了就好,不必帶什麽禮物。”


    “寧絕初入京都,隻身一人,也沒什麽朋友,幸得陸公子不棄,願意相交,寧某自然不能失了禮數。”


    寧絕語氣很平靜,陸亦澤拍著他的肩,說:“像寧公子這般才情少年,能與之相識,是陸某的福氣,寧公子,若不嫌棄的話,今後你我便以兄弟相稱,如何?”


    寧絕不是自來熟的性子,但目前看來,陸亦澤品性確實還行。


    他點了點頭:“求之不得。”


    陸亦澤大笑兩聲:“哈哈,寧兄弟果然爽快。”


    “陸兄亦然。”


    兩人邊聊邊走,行至一樓大廳時,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一白一青兩道身影,一個比一個容貌出眾,在雕梁畫棟的建築框架下,真真美得像一幅絕世丹青。


    “寧公子也來了。”


    “寧公子。”


    “陸公子。”


    一群人紛紛攘攘,寧絕揖手問好:“諸位好。”


    “燕江樓的醴酒味道不錯,諸位多喝兩杯。”


    陸亦澤對眾人說了一句,然後就拉著寧絕往樓上走去:“我們去樓上,蘇嶼他們都在。”


    六七十人,占滿了一樓二樓,而三樓,隻有一桌,坐著四個錦衣少年。


    寧絕看了一眼,除了蘇嶼,其餘的一個不認識。


    “哎,寧公子來了。”


    蘇嶼先看到了他們,他喊了一聲,所有人都看向樓梯口。


    二人並列走近,行到桌前,陸亦澤從左至右一一介紹:“蘇公子你認識,這位是季太傅家三公子季子越,鎮國大將軍次子聞卿竹,和舍弟陸亦軒。”


    都是身份顯赫之人,尤其是中間那兩位。


    寧絕揖手行禮:“寧絕見過諸位。”


    眾人點頭,身份最高的聞卿竹表了態:“既然是瑾玉請的朋友,就不用行那些虛禮,都坐吧。”


    瑾玉,是陸亦澤的表字。


    “是啊,今日宴會,不論身份高低!”陸亦澤拉著寧絕坐下:“清宴和遠秋都很隨和,我的朋友也是他們的朋友,你不用拘禮。”


    蘇嶼拿過酒壺斟了滿杯遞到寧絕麵前:“寧公子遲來一步,自罰一杯可行?”


    寧絕並沒有接過:“在下不勝酒力,這一杯下去,怕是今夜歸不了家了。”


    他語氣溫和,帶著幾分自嘲,並沒有讓遞酒的人難堪。


    蘇嶼放下酒杯,笑道:“那還真是可惜了,陸公子今日帶來的酒,可是千金難求的冬日醉。”


    冬日醉,宴月樓的酒。


    腦海裏不自覺浮現出第一次跟安崇鄴喝酒的畫麵,寧絕垂眸,端起酒杯:“在下酒量確實很差,所以我少飲兩口,望諸位莫怪。”


    說罷,他輕抿了小半杯,烈酒入喉,還是一味的燒心不適。


    眼看著他臉色清晰可見的紅了起來,陸亦澤忙打圓場:“好了好了,既然不勝酒力,那就別勉強自己,喝茶吃菜也行。”


    一壺清茶放到麵前,手裏剩餘的半杯酒被奪了過去。


    坐在對麵的聞卿竹好奇的看著寧絕泛紅的臉,有些驚奇:“原來真的不能喝啊?”


    他是千杯不醉,所遇之人也是個個能喝,哪怕文弱如陸亦澤,也能勉強喝個四五杯,如寧絕這般,半杯就上頭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讓諸位見笑了。”


    寧絕輕歎,他倒不覺得自己不會喝酒有什麽不好,喝酒誤事,不喝最好。


    “酒入肺腑,飲多傷胃。”


    陸亦澤移走他麵前的酒壺,笑著打趣道:“你們也少喝一些,莫醉得不省人事,還得讓我一個個送迴去。”


    聞卿竹拆台:“哎,不知是誰,剛才還說不醉不歸呢。”


    “是我說的,但這話僅限於你與遠秋。”


    季子越,表字遠秋,他隨和一笑,執杯敬聞卿竹:“是是是,在下舍命陪狀元郎,我敬你。”


    狀元郎?


    寧絕一挑眉,便聽得陸亦澤附在耳邊說:“清宴是今年新進的武舉狀元,殿下封了他驍騎營六品都尉。”


    如此年輕的武狀元,倒是罕見。


    寧絕與他道喜:“恭喜聞公子。”


    聞卿竹灑脫率性,擺擺手笑道:“叫什麽聞公子,既然是朋友,就跟瑾玉一樣,喚我清宴就好了。”


    “寧兄弟看著年少,應該比我們都小吧。”


    寧絕點點頭:“孟冬十月,我才滿十八!”


    蘇嶼二十五,季子越二十三,陸亦澤和聞卿竹二十同歲,這桌上,隻有他和陸亦軒尚未及冠。


    “猜到你未及冠,卻不想十八都還沒到。”


    陸亦澤笑著拍了拍身旁的弟弟:“阿軒,你可要多跟寧兄弟學習學習。”


    陸亦軒神情冷漠,瞥了眼寧絕,側過頭不說話。


    看他一臉抗拒,聞卿竹樂嗬嗬的在一旁打趣:“有你這麽個兄長,你家這小鬼,看得上誰啊。”


    “寧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他才能遠勝於我!”陸亦澤看向聞卿竹:“而且,阿軒幾日前還說,清宴哥哥武藝超群,他要跟你學武呢。”


    “我不要。”


    聞卿竹好像被嚇了一跳,連連拒絕:“這小祖宗我可伺候不起,上次他劈了我兩杆槍的賬,我還沒找你算呢。”


    “哈哈……”


    陸亦澤大笑,陸亦軒小聲嘀咕了一句:“小氣。”


    “我還小氣呢?”聞卿竹很不滿:“多少武功秘籍送到你手裏,就因為我不小心摔了瑾玉一下,你就把我最喜歡的兩杆槍劈成了廢材,小子,要不是你哥求情,你看我揍你不?”


    “我不怕你。”


    小小的身子,大大的勇氣,聞卿竹氣急,伸手就要拎他衣襟。


    “哎,清宴,老大個人了,跟個孩子計較什麽”


    陸亦澤攔下那隻大掌,笑著拍了拍親弟弟的後腦勺:“你也是,嘴強什麽,跟清宴哥哥道歉。”


    陸亦軒明顯不服氣,但礙於一桌人看著他,哥哥也神情嚴肅,他隻得低頭:“對不起。”


    聲音細如蚊蠅,但聞卿竹聽到了,他得意一笑:“也就你哥治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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