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絕走上前去,一群人看向他,少年容貌出眾,一身栗色便裝,上好的衣料裁式簡單,身上沒有一絲裝飾,頭上甚至沒束冠,隻用一條齊腰的朱紅色發帶緊緊縛住。


    “這是誰?”


    “看著眼生,不曾見過。”


    “看他衣著不凡,是哪家的公子吧?”


    “有人知道他是誰嗎?上次的青雲宴好像沒見過。”


    ……


    麵對一眾疑惑驚歎,寧絕不急不急揖手,道:“在下寧絕,見過諸位。”


    “寧絕?”


    “一甲那個寧絕?”


    “好年輕啊。”


    “難怪沒見過,青雲宴上,一甲兩位同硯都來了,唯獨那個叫寧絕的沒到。”


    “原來就是他啊。”


    所謂青雲宴,是通過會試的舉人們,自發組織的宴會,其中邀請的皆為同期高中的三甲貢士。


    當然,寧絕並不知道這些,沒人跟他說過,他人在皇子府,消息傳不進來,誰都找不到他,自然也無法邀請。


    “原來是寧公子。”人群裏,一個藍衣少年上前,笑著揖了揖手:“在下陸亦澤,幸會。”


    與他同排一甲的陸亦澤。


    寧絕迴禮:“陸公子好。”


    兩人對視,又有一人走過來,看模樣生的人高馬大,語氣也很自來熟:“蘇嶼,靖州舉人。”


    另一個一甲其一,寧絕頷首:“蘇公子,幸會。”


    蘇嶼笑了笑,陸亦澤又道:“寧公子可是京都人士?”


    寧絕搖頭:“寧某來自鄞州。”


    鄞州路遠,來參加科考的不足二十人,而高中者,隻有寧絕。


    “鄞州傍海,人傑地靈,難怪養出寧公子這般風華人物。”蘇嶼語氣很熟絡。


    他們這一群人裏,單看相貌,寧絕是最年輕稚嫩的,因此,許多人都對他抱有探究和好奇的心思,各種各樣的眼神不停在他身上流轉。


    “蘇公子謬讚了,靖州才是鍾靈毓秀之地,古來豪傑輩出,靖州獨占一半。”寧絕平靜寒暄,完全無視了周圍的眼神。


    “哈哈。”


    誰不喜歡別人誇自己的家鄉呢,蘇嶼大笑兩聲,帶著獨有的豪邁:“寧公子真是個妙人,不知蘇某是否有幸,與你交個朋友?”


    “在下之幸。”


    寧絕淺笑著,蘇嶼一雙眼彎成了月牙,一南一北各不相同的兩個人,今日一見如故,至此開始書寫屬於他們的故事。


    寧絕慢熱冷靜,蘇嶼熱情善言,而陸亦澤則溫潤如玉,性格迥異的三人,有著相同的書生氣,聊著聊著,就多了幾分惺惺相惜。


    一個時辰後,一個中年太監碎步快行至午門前,尖細府聲音高唿:“陛下有旨,宣三甲貢士覲見。”


    一時間,幾十人鴉雀無聲,匆匆上前,以陸亦澤、蘇嶼、寧絕為主,分作三列,齊齊揖手行禮:“學生遵旨。”


    太監微微點頭,轉身帶路,眾人跟在身後,一個個收斂神色,無一人四處張望。


    宮門威嚴,高大巍峨,跨過三門,行至太和殿,太監停下腳步,身後幾十人也紛紛駐足。


    等候片刻,一群大臣從太和殿走出,他們與貢士隔著兩丈距離,目光一掃而過,在一群人當中,寧絕也看到了一身緋色官服、神情十分凝重的寧遼。


    大約是寧絕站的位置太顯眼,寧遼也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父子對視,寧遼眼神複雜,而寧絕呢,匆匆一瞥就轉過了頭。


    “宣,眾貢士覲見。”


    太和殿內,一聲高唿傳入耳畔。


    陸、蘇、寧三人齊齊跨上踏道,太和殿裏,除了啟安帝,還有太傅、太尉和六部九卿站在兩側。


    七十多人齊齊上前,俯身,下跪,行禮:“學生拜見陛下,陛下聖安。”


    “平身。”年僅四十八的啟安帝,身體康健,聲音也十分渾厚。


    “謝陛下。”


    眾人起身,啟安帝又道:“大晟崇文,諸位皆為肱骨之士,今日一策,問:治國之政,何以修身齊家?”


    啟安帝話落,無數宮女太監自門外湧入,一排排桌椅案幾整齊擺放在眾人麵前,筆墨紙硯奉上,參試人落座,在一眾大臣注視下,開始答題。


    看著麵前上好的宣紙,寧絕手執羊毫,拂袖寫下:修身於心,齊家於行,治國之道在於民,民富國安,則家齊育德……


    洋洋灑灑一篇大論,七十餘張策卷交上時,已經過去兩個時辰。


    策卷先由啟安帝過目,紙張太多,他並沒有一一細看,一目十行,粗略掃過,隻留下最出色的幾篇。


    而後,便是太傅和太尉審查,逐一看過後,策卷又落到六部九卿手裏,試者靜坐一旁,滿心忐忑等待上位者們的宣讀。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啟安帝詢問:“眾卿,如何?”


    太傅手裏端著幾張策卷,上前遞上:“陛下,本輪貢士各有千秋,依臣等愚見,寧、陸二人為最佳。”


    寧是寧絕,陸是陸亦澤。


    啟安帝看著麵前的兩篇策論,半晌後點點頭:“不錯。”


    簡單兩個字,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今年的一甲貢士是哪三位?”


    啟安帝開口,寧絕、陸亦澤、蘇嶼起身上前:“學生寧絕(陸亦澤、蘇嶼)參見陛下。”


    一一打量下方看起來很是年輕的三個少年,啟安帝滿意一笑:“風華正茂,後生可畏,很好。”


    拿過一旁的奏折,啟安帝輕叩龍案,說:“今日朕與眾卿共議前任兵部尚書餘泗私鑄兵器一案,聽得坊間傳聞,有人無故攀咬仁王,意圖損毀皇家名聲,朕有心懲戒,又恐民心動蕩,三位試者,可有高見?”


    此話一出,殿中無聲。


    大晟現今一共三位藩王,其中燕王、勤王是當今聖上叔父,於四十多年前就藩,而仁王,是聖上胞弟。


    先皇在世時,格外疼惜這個小兒子,不僅封以“仁”王,給了東南最富庶江東作為封地,還特意準許他長留京中,並且允諾,隻要他不願意離開,無論誰坐上大晟龍椅,都不得用任何手段逼迫仁王及其子嗣離開京都。


    這一口諭,使得仁王在京都一待就是二十年,哪怕先帝駕崩,聖上繼位,他也依舊住在京都仁王府裏,享盡榮華,食邑萬戶,無人敢有異議。


    殿中三人麵麵相覷,傳聞聖上與仁王關係並不融洽,這問題一個不慎,便會得罪其中一方。


    啟安帝正坐上方,猶豫許久,陸亦澤先上前,揖手說道:“迴陛下,依學生淺見,流言雖輕,但民心不可忽視,餘泗一案非比尋常,既有疑慮,不論權貴庶民,都該細查到底,清者不懼人言,若此事為假,也可還仁王清譽。”


    蘇嶼也上前一步,但他的想法與陸亦澤不一樣:“陛下,學生以為,百姓皆愚,大多空穴來風,無非一傳十、十傳百,而真相如何,卻無人在意。”


    “餘泗一黨已經落網,仁王是否參與,審查之下自有結論,若因百姓三言兩語,便隨意緝查仁王府,結果若是什麽都沒查到,仁王該如何自處,要是再因這件事,陛下與仁王殿下情義受損,那才是得不償失。”


    一個建議查,一個不建議查,各有各的道理。


    啟安帝眼神微凜,看向中間一言不發的寧絕:“寧絕,你的想法呢?”


    寧絕上前,揖手說道:“陛下,仁王深受皇恩,難免受人誣陷!”


    啟安帝蹙眉,以為他跟蘇嶼一樣要為仁王開脫時,又聽他道:“然人言可畏,百姓訴求不可忽視,俗話說,三人成虎,縱使仁王清清白白,也避免不了被人潑髒水,皇威是不可冒犯,但強權堵不住悠悠眾口,古語有言,堵不如疏,依學生之見,與其在懷疑仁王和壓製謠言之間選一個,不如折中,讓仁王避其鋒芒,暫時外遊,跳出百姓視野,事主不在眼前,百姓健忘,不用多久,流言不攻自破,既不傷仁王清譽,也不損官民之情,何不樂哉?”


    話音落下,四下嘩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寧絕身上,包括啟安帝。


    麵對猜疑和審視,寧絕一派沉著,他傲然矗立,身姿拔長,任由眾人掃視。


    許久許久,啟安帝才道:“今日殿試到此為止。”


    “諸位試者各有千秋,朕看在眼裏,甚是欣慰,本朝向來知人善用,凡有才能者,必不會明珠蒙塵。”


    言罷,他看向一旁的太傅:“季卿,好好審閱諸位學子的策卷,擬好名字呈上,除一甲三名外,其餘二甲、三甲都要由六部九卿過目。”


    “是。”太傅季臨領命。


    啟安帝再次看向眾人,眼神落到最前麵的三名少年身上,他們站姿挺拔,但低著頭顱,不敢直視聖顏。


    起身,啟安帝擺手:“退朝。”


    身側恭候的太監立刻上前高唿:“退朝。”


    所有人下跪:“恭送陛下。”


    啟安帝離去,直至背影消失,眾人才可起身。


    人去殿空,一眾試者和大臣退出太和殿,直到出午門前,誰都沒有說話,皇宮大院,隔牆有耳,誰都不想因三言兩語,給自己招來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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