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亓官易坤的初次相遇,發生在她剛到英國求學的第一天。


    她推著一個34寸和一個32寸的巨大行李箱,肩上還背著一個沉甸甸的大書包,坐著從學校官網上預訂的免費接機大巴車,前往學校。


    但大巴車就隻到學校,而她訂的宿舍離學校還有五百多米的距離。


    那時候剛離開家,英國打車貴,她心疼地摸了摸錢包,決定不打車。


    就獨自一人,拖著兩個巨大的行李箱,跟著導航走去宿舍。


    那個城市的地形不似京城,有很多個斜坡。


    從學校到宿舍,需要先下一個斜坡,再上一個斜坡。


    兩個行李箱實在太大,她上坡的時候,一次性根本搬不過來。


    她隻能分兩次搬,先搬一個上去,再返迴來搬另一個。


    就在搬第二個的時候,有人趁她不注意,推著她剛搬上去的第一個箱子就跑。


    那是她第一次在英國見識到小偷的猖獗,哦不,準確來說,是強盜。


    隻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啊,麵對這樣的突發狀況,除了恐懼和無助,就隻剩下滿滿的委屈。


    明明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公主,怎麽就淪落到這個地步?


    “有人搶東西!幫幫我!”


    “有沒有人幫幫我……”


    她一邊追一邊喊,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那大概是她此生最狼狽的一天。


    但沒有人幫她,沒有人停下腳步。


    周圍的路人似乎對此習以為常,隻是匆匆走過。


    那天倫敦街頭的風很大,她的聲音如此微弱,被吹得支離破碎。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這座城市的冷漠。


    後來追不動,也就放棄了。


    靳祈霧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往迴走,祈禱另一個行李箱不要被順走。


    迴到原地,她蹲在地上痛哭。


    在想祁徹、想靳聖昭為什麽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在絕望幾乎將她吞沒的時候,有人推著她的行李箱出現她麵前。


    她抬起頭,視線模糊中,看到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愣了一下,然後哭得更兇了。


    他哭笑不得,低聲哄:“行了,別哭了,不是都給你追迴來了嗎?”


    那是靳祈霧此生第一次,對祁徹之外的男人產生了好感。


    但這份好感轉瞬間隨風而逝,被時光掩埋。


    後來,她再也沒見過他。


    ……


    但那卻不是亓官易坤最後一次見她。


    第二次見她,是在兩年後的京城。


    依然記得那是一個聖誕節,亓官易坤坐在車上,準備赴宴。


    等紅燈的時候,前麵有一輛黑色轎車突然失控撞上護欄,翻車滑行二十米,在斑馬線前停下,緊接著就起火燃燒。


    綠燈亮起,原本停駐的車子再次動了起來,一輛又一輛車從那輛燃著火的黑車前掠過,沒有再停下。


    第一輛停下的是輛出租車,一個小姑娘從後座上衝下來,不顧一切地奔向燃燒的轎車。


    亓官易坤也讓司機停車,但警衛員不敢讓他下車救人,強行把他留在車上,自己下去了。


    小姑娘瘦弱的身軀努力把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從車裏抱出來。


    這時候,車上的兩個警衛員也衝了過去,勸開小姑娘,把轎車司機從車裏拽出來。


    亓官易坤下車,從後備箱拿出滅火器遞給司機。


    由司機跑過去,將那輛車上的火撲滅。


    他站在離小姑娘幾米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


    這個蓬頭垢麵卻勇敢無比的小姑娘,和兩年前那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姑娘的臉,在他眼前漸漸重合。


    心裏的某個很重要的位置,也就是在那麽一瞬間給她空出來的。


    然而,作為亓官家的人,他向來很理性。


    以他的身份地位,家裏不可能讓他與一個無名無姓的姑娘結婚。


    而他又是一個如果不是以結婚為目的,連戀愛都不會考慮的人。


    所以,他也隻能把這份情感藏心底,偶爾會拿出來想一想。


    但也從來沒想到,那個穿著打扮都很樸素,在英國連車都舍不得打的小姑娘,竟然會是他爺爺給他定下的娃娃親對象。


    命運的紅線,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們緊緊相連。


    後來的亓官易坤也會想,明明他比沈透更早遇見靳祈霧……


    如果當年的他再勇敢一點點,他和她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隻可惜,沒有答案了。


    ……


    靳祈霧收迴思緒,紅唇輕啟,生硬地出聲:“亓官先生。”


    亓官易坤淡淡笑一下,直起身子,頷首道:“靳小姐?”


    眾人心照不宣地沒問他倆是怎麽認識的。


    謝裴楷率先打趣道:“你倆擱這相親呢?喊這麽客氣。”


    亓官演跳出來介紹道:“霧霧,這是我侄子——亓官易坤,道上的人都喊他‘小坤少’或者‘小坤哥’,但你是我新認識的姐們兒,你甭跟他客氣,你要麽喊他坤子,要麽喊他小坤坤。”


    “……”靳祈霧唇角抽了抽。


    亓官易坤掃一眼亓官演,咬著牙說:“小姑姑,你能不能給我點麵子?”


    亓官演看向亓官易坤,眨眼笑:“侄子兒,這是我新姐們兒,靳祈霧,我們都喊她‘霧霧’。但考慮到輩分問題,既然你喊我一聲小姑姑,那你……喊她一聲‘霧姨’不過分吧?”


    話音落下。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靳祈霧額角抽了抽,餘光瞥見,亓官易坤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繃不住,靳祈霧笑出聲。


    亓官易坤盯著亓官演,有些不可置信地,緩緩道一聲:“霧……姨?”


    “誒。”


    靳祈霧發誓,她沒想占他便宜,就是下意識地應了那麽一聲。


    謝裴楷和謝裴琛已經笑成了一團。


    權泱泱邊啃著雞爪邊搖頭笑。


    “行啊。”亓官易坤微微彎唇,無聲地對靳祈霧吐出三個字:“小哭包。”


    靳祈霧兩眼一抹黑,不願意再想起那段黑曆史,積極地轉移話題:“人都到齊了,我們什麽時候開始打牌?”


    亓官易坤微抿唇,“我都行。”


    ……


    後半場這局進行了兩個多小時。


    結束時,已經是第二天淩晨一點多。


    亓官演伸了個懶腰:“哎呀,今天玩得真愉快啊!我們來一起合個照吧?”


    說完,她舉起手機,眾人都圍攏上來,就連一向不喜歡拍照的江以晝都被老婆拉著一起入了鏡。


    但亓官易坤沒動。


    他不喜歡跟人合照。


    亓官演鼓起腮幫子,喊道:“小坤坤,你還聽不聽姑姑的話啦?”


    亓官易坤剛要說話,桌上的手機突然響。


    亓官演仍舉著手機調整自拍角度,挺累的,半真半假地不悅道:“唷!哪個小妖精半夜三更的不睡覺給你打電話啊?”


    亓官易坤笑一記,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一眼,隨口迴道:“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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