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過了半個晚上,時間緊迫,僅憑他一人之力,找到承鈺的機會微乎其微,他得馬上迴國公府告訴老太太。


    孫懷蔚站起身時,頭重腳輕,隻能跌撞著扶著牆根走,反手摸了摸後腦勺,已經腫出好大一個包。


    他走出胡同,早市未開,但街上零星有人挑著擔子行走,孫懷蔚一路詢問,好歹在天亮時迴到了衛國公府。


    凝輝院院裏廊下的燈徹夜未熄,明明如白晝,丫鬟們站在院內三倆成群,都已熬了一宿——老太太不睡,誰敢睡?


    孫懷蔚進了府,徑直跑向老太太的正房。掀簾進去,屋裏慶祝元宵節所設的聯三聚五玻璃彩穗燈還未取下,而燈下的人卻不再是佳節該有的歡喜麵容。


    看到太師椅上坐的老婦人時,他著實嚇了好一跳,除夕夜才見過的神采奕奕,風頭不輸幾個兒媳的老太太,如今似乎老了十歲,銀霜滿鬢,皺紋橫溢。


    看到孫懷蔚進來,她疲憊地抬起頭,一雙凹陷蒼老的眼睛裏終於閃過幾絲光亮。


    「懷蔚!」老太太起身奔向庶孫,這個從未放在眼裏的庶出孫兒,此刻卻是她唯一的希望。昨晚快到子時,府裏的小廝們才把琴丫頭三人領了迴來,獨獨沒有她要的外孫女。琴丫頭哭著說和表姐走散了,在街上找了好久也沒找到。


    她聽完覺得喉頭一甜,當場吐了口鮮血。


    府裏的所有家丁全派出去找人了,他們或許路過胡同時,見過躺在雪地裏的孫懷蔚,但他們接到的任務隻是尋找表姑娘,所以沒把他放在心上。


    「你表妹呢?」老太太雙手抓著他的肩,左右四顧,沒發現外孫女的身影,失望之餘卻被庶孫的一聲「祖母」震住。


    孫懷蔚一路跑迴來,此刻一心一意隻想著快些找人去救承鈺,他連中秋那晚抱著承鈺邁進凝輝院的猶豫也丟掉了。


    「祖母,妹妹被歹人綁走了!」因為一心一意,他說話竟無比的流暢起來,「昨晚我和妹妹找不到步琴她們,誤走到一條胡同裏,暗地裏衝出幾個人,一把把妹妹搶了去,我被他們打暈,再醒來已是今日。」


    話音落了良久,一屋之內始終鴉雀無聲,一直陪著老太太的郭氏,辛嬤嬤,繡芙,眼睛哭得紅腫如核桃的平彤繡桃,以及疲倦絕望的老太太,都不知該先問孫懷蔚為什麽會說話,還是先問承鈺是被什麽人綁走的。


    「懷蔚,你會說話了?」還是郭氏先問道,她得確定這個侄子頭腦是否清醒,才能決定要不要相信他的話。


    孫懷蔚自己也震驚不小,情急之下,話就像衝閘的水,流利地溜了出來。


    「二太太,我證明,二少爺一直會說話,不過他隻在我家姑娘麵前說。」平彤哭了半宿,此時的說話聲帶了濃重的鼻音。


    「二太太,此時不是關心我會不會說話的時候。妹妹的確是被幾個男子所擄,當時胡同裏昏暗,他們蒙著麵,我也看不清他們的麵容,但他們說的幾句話,卻很是蹊蹺。」


    「怎麽蹊蹺?」老太太眉目深粥,追問道。她的態度已經說明她相信麵前庶孫的話了。


    「據他們所說,他們是被一個姑娘所指使的,而且這個姑娘隻點名要綁承鈺,說明這不是普通的拐子,而是有人故意要擄走妹妹。二則他們還知道我是個傻子,不會說話,說明指使他們的人是與府中相熟的人,至少是知道我的存在。」


    孫懷蔚一口氣分析完,希望老太太拿出決定,老婦人低著頭看著地上的漳絨地毯遲遲不語,半晌方道:「一個姑娘,指使人綁走鈺兒,又知道你是個傻子——」


    她長長歎了口氣,語氣幽然:「鈺兒來了金陵後深居簡出,每日隻在府中陪我,能接觸到什麽人?懷蔚六七年沒在人前露麵,外邊又有誰知道他?想害鈺兒的人,瞎猜也猜得出是誰!」


    老太太沒說出名字,但一屋子人都心知肚明。郭氏說道:「母親,如今沒有證據,咱們也不能貿貿然去要人,還是得想個穩妥之計……」


    「她砒霜都敢下,為什麽不會找人擄走鈺兒!這都過了一個晚上了,那些挨千刀的到底把我的鈺兒帶到哪兒去了!」老太太打斷二兒媳,說著說著聲音凝噎,扶著椅子「嗚嗚」地啜泣起來。


    「老太太,您別急,咱們一起想辦法。」辛嬤嬤上前摩挲老太太的背,為她順氣,上迴見她像個孩子似的無助啜泣,還是在老國公爺去世的時候。


    「祖母,孫兒有個法子。」孫懷蔚一路行來,腦子裏千迴百轉地已經起了許多念頭。


    「你說。」老婦止了哭泣,期待地望著庶孫。


    ——


    承鈺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槐木羅漢床上,借著黯淡的天光,她看見邊上橫七豎八還躺了好幾個小女孩兒。


    頭好痛,她伸手揉揉疼痛的地方,那裏已經鼓出了個不小的硬包。但她此時也顧不上疼痛,她得弄清楚情況。昨晚稀裏糊塗被人綁走,她正想往孫懷蔚撲過去,卻被人死死地抓住,後腦勺一陣沉痛,立時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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