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是在擔心這個。孫懷蔚嘴角輕揚,小小的梨渦隱現。若是妹妹還在,知道他被冤枉了,怕也會這麽著急吧。


    「我沒事。」他說道。


    「真的沒事?他們這麽冤枉你。」


    小姑娘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蘊著柔光,他雖然在說不愉快的事,但語氣出乎尋常的溫柔:「真的沒事。老太太不過,是想維護,孫立言。」


    這幾月承鈺多和他說說話,他已從說四個字到連說五個字了,這是不小的進步,很讓她欣慰了一陣。


    但現在他說的是什麽話?老太太?孫立言?明明是祖母和父親,卻被他用這種稱唿,說成了無關的人。


    不過這的確不能怪他。承鈺無奈,或許以後外祖母知道他的經曆,也會心疼他,護著他,他也能漸漸對祖母改觀。


    「我得走了,一會兒他們,該來請安了。」孫懷蔚說完便轉身離開,她一直看著那個單薄瘦削的背影挑了簾子,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才迴轉心思來整理思緒。


    在她看來,外祖母當然是個世上頂好的外祖母,但對待庶孫的態度確是令人寒心。假若有一天,自己和大舅舅也發生起利益衝突來,外祖母會選擇保她還是大舅舅呢?


    承鈺愁思難解,裹著櫻粉色繡錦鯉的錦緞被子,在床上輾轉反側,不得入眠。後半夜裏下起雪來,伴著窗外廊下雪花悉悉索索的聲音,朦朦朧朧間她才逐漸睡去。


    次日晨起,雪落得斷斷續續,蓮子米大小的雪花細細地飄揚,容芷伺候自家少爺洗漱穿衣,臨他出門前,又為他添了件石青色的軟毛披風。


    來孫懷蔚身邊伺候也有小半年了,容芷驚奇地發現二少爺長高了不少,如今得踮著腳尖給他披上披風了。


    含著微笑為他係上披風的係帶,孫懷蔚下巴微揚,容芷看著他光潔白皙的一段脖頸,臉不自禁紅了起來。


    不過孫懷蔚並沒在意,穿好披風頭也不迴地走出了偏院,容芷沉溺幻想,看著那個翩翩的背影去了好遠,才猛然想起,拿了傘追了上去。


    「二少爺,傘。」


    容芷把傘遞過去,孫懷蔚卻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也沒接過,轉身繼續往前走去。


    她握著傘在後麵歎息了一聲。有時她覺得自家少爺真不傻,她小時候在村裏見過的傻子,一個個歪嘴流涎,滿嘴糊話,而二少爺作息很規律,又極愛幹淨,不過是被人打了不知道叫疼,凍著餓著不知道吱聲,不喜歡和人相處,又不會說話,顯得冷情淡漠。


    但是對於勳貴世族的子弟來說,這比養出一個紈絝更不值得人費心思。紈絝尚還打罵兩句,這樣一個呆子,走在路上,旁人不過如看到草叢邊跳過去一隻蚱蜢,絲毫不會有人關注。


    因為不想見到太多的人,孫懷蔚一向從小花園走到凝輝院的後院,再去正院。今天的路一如往日般寂靜,小徑無人來往,積了厚厚一層雪,他放慢步子,走得小心翼翼。跌倒就不好了,一會兒小丫頭見著該著急了,一定會著急忙慌地找藥給他擦上。


    想到承鈺擔心的小模樣,他嘴角上揚,自己也沒發現自己在笑。恍惚間記起六七年前的那個冬天,他牽著妹妹在雪地裏走,妹妹踩滑了,連帶著他也摔在地上,不過幸好他當了妹妹的肉墊,妹妹摔在他身上,而他的臉在邊上的假山石頭上蹭破了一塊皮。


    當時妹妹也是一副火燒眉毛的模樣,皺著小眉頭往他傷口處吹涼氣……


    「啊!」後腦勺處突然傳來一陣暴擊,他猝不及防,被打得往前一個踉蹌,跌倒在雪地裏。


    轉頭還沒看清來人是誰,又是一陣不留情的拳頭密密麻麻砸在眼睛上,鼻子上,臉頰上。他想反抗,但看清人臉後,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了。


    「我叫你成日在祖母麵前晃,我叫你成日討祖母喜歡……」是孫懷薪的聲音。他昨晚迴去憋了一整晚的悶氣,明明祖母要放他出去了,他還打算砸了湖麵的冰好摸魚,這下好了,就因為眼前這個人,計劃隻能作罷,他隻能在家悶著聽母親數落。


    他孫懷薪是誰?堂堂衛國公府嫡次子,從來在國公府橫著走沒人敢攔的二少爺。被打的這個人又是誰,腦子也沒有,就害得他又被關了禁閉,還從二少爺生生掉到了三少爺。這口惡氣怎麽咽得下!


    昨晚他就打聽好了孫懷蔚的作息,一早起來也沒洗漱,裹了衣服就在偏院外頭等著他,一路跟來這兒,徹底沒人時再也忍不住,一拳問候了上去。


    腳下的人被打得蜷縮成一團,手臂緊緊護住自己的頭。孫懷薪打得沒了力氣,孫懷蔚又用手把頭臉擋住了,他也沒力氣掰開,幹脆換成腳踢。他今日穿的雲紋靴很厚重,一腳一腳地砸在孫懷蔚身上,覺得很是過癮。


    「觀硯,你來,我沒力氣了。」孫懷薪氣喘籲籲地朝小廝招手。


    觀硯抱著兩隻手,大有不忍,怯怯道:「三少爺,算了吧,我看這人都打得不叫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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