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陸平裏!承鈺自己睜開了眼睛。


    屋外的天空滿布烏雲,屋子裏暗沉沉的,承鈺眼前的男人似一個孤獨哀傷的遊魂,雖然他臉上並沒有憂愁的神情,雖然他還穿著一身淡綠色的直裰,但你看到這個人,總覺得他的心是濕淋淋的,像陰雨的天空,永遠有彤雲飄過。


    「陸叔叔。」承鈺端莊地朝陸平裏行了個禮。


    陸平裏淡淡地笑了笑,他似乎很久沒有笑過了,突然笑起來,自己都覺得別扭。


    「二叔,你就讓我陪承鈺妹妹玩兒好不好?申時前我一定在書案前讀書!」陸玉武認為他二叔一定是因為席散後找不到他,特地到他院兒裏來抓他念書的。


    陸平裏點了點頭,竟同意了。陸玉武喜出望外,撲到陸平裏身上,隻說「謝謝二叔!」


    「好了,兔崽子,給你點好臉色還登頭上臉了,小心一會兒你祖父親自來監督你!」陸平裏恐嚇道。


    「祖父才沒那個時間呢。他現在一定被那些叔叔伯伯纏著問候呢。」世安王戍邊歸來,朝中許多臣子都借著給世子夫人賀生辰來拜訪王爺。畢竟能讓猜忌心極重的皇帝信任的王爺,沒有幾個,世安王算是一個。不然皇帝不會把重兵交由世安王統領,也不會把戍守邊關的重任交給他。


    況且這位王爺年過花甲,一生為人曠達,絲毫沒有皇子的架子,平易近人,又好結交有才有德之士,朝中多少官員多少和他有知遇之恩,因此一聽說王爺迴府,都陸續趕了來問候。


    「你這麽想?」陸平裏虛了虛眼睛,「我現在就把父親叫來。」


    「別呀二叔。我就和妹妹玩兒一會兒,我還沒給她看秋千呢。「陸玉武央求道。


    陸平裏沒理會侄兒,剛才他已經答應了,不想再說第二遍,隻是凝視著眼前的小姑娘。小姑娘尚且十歲,模樣就像極了眉眉,不知等她長大……


    陸平裏看著同樣看著自己的桃花眼,忽然眼眶微濕。這是眉眉留下的孩子啊!自己把自己憋了這麽久,還真喪心病狂起來,竟然對眉眉的孤女起了這樣不該起的念頭。心裏的結是他自己係下的,這個結讓他癡心妄想到去搶眉眉的親,幾次自盡想化了孤魂去陪伴眉眉,在眉眉嫁作婦人後屢屢遠去泉州找她……


    蹉跎半生,如今還想拉眉眉的女孩兒下水!


    陸平裏啊陸平裏,你也該醒醒了。


    承鈺正神色平靜地和陸平裏對視,想看看他要說些什麽,沒想到他突然轉移了視線,是刻意地躲閃。


    他哭了?


    這個憔悴潦倒的大男子,在她這個十歲女童麵前,竟然,落淚了。


    陸平裏側過身,用袖子試了拭眼角,不過眨眼的功夫,又恢複了平日裏無所謂的模樣。「沙子迷了眼,外麵風大,得把門關好。」


    話音一落,不等承鈺和陸玉武反應,他便走了出去,順帶掩上了屋門。


    「四兒,去把燈點上。」陸玉武吩咐道。幸而書房裏還有四兒和平彤繡桃,雖說他倆年紀尚小,但畢竟過了七歲,何況陸玉武年滿十五,獨處一室旁人不想什麽,孫步玥知道了第一個就會和她鬧起來。


    屋裏沒開窗戶沒開門,一切物事蒙了層淡淡的灰,四兒把燈點亮,溫暖的燭火霎間驅散了那層陰翳,承鈺看到了書架子後的一個紅木秋千。和上次看到的有些不一樣,眼前的這個,架子上掛滿了姹紫嫣紅,絹紗堆成的花朵,秋千下邊,也堆了好些,把小巧的秋千陷進漫漫的花海中。


    承鈺喜多於驚,莞爾一笑,走上前去撿起一朵絹花,還是宮紗堆成的。他哪裏來的這麽多宮花?


    「母親那兒有好多這樣的花,我就要了一些來。好看嗎,妹妹?」陸玉武背著手站在她身邊,語氣裏充滿了得到肯定的期待。


    「好看。可是你為什麽要把秋千挪到書房?」她還沒見過有人在室內紮秋千的。


    「我想著搬到室內來,太陽曬不著,雨也淋不著,這樣你什麽時候來都可以玩兒。反正我這書房挺大的。」


    陸玉武這間書房的確大,是三間屋子打通,又用書架隔成兩部分。一部分擺了張寬敞的大理石書案,另一部分,之前承鈺來時是一張席子和矮桌,擺了茶盞平日用來待客。如今書案不能撤,竹席和桌子撤掉了,換了秋千和花。


    承鈺拿著一朵嫣紅的花朵兒,坐上秋千,結果發現小腿兒太短,腳夠不著地,陸玉武和她相視一笑,繞到秋千後麵,給她打起秋千來。


    秋千悠悠蕩起來,帶動著一陣陣的輕風,把地上的宮花吹得滿屋子都是,四兒,平彤和繡桃在不遠處守著,秋千架子落在兩人眼裏,就成了一幅畫框,畫框裏少男幼女麵龐稚嫩,純真無邪,一個是清風,一個是雅月,花朵兒漫天飛舞,如夢似幻,光看著都叫人心醉神怡。


    「你說,等我們家小姐長大了,會不會許給陸公子?」平彤低聲問繡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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