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鈺卻說道:「你理她作什麽!日子是你自己過的,自己舒心便好,閑言碎語不過是茶杯裏的風波,明日就散了。今天她們嚼你的舌根,明天又換個更不入她們眼的,後天她們早把你忘了,誰還記得?更加不值得你白白為這些慪氣。」


    沈令茹見承鈺一個小丫頭說起話來簡單直率,但是細細一想又的確是這個道理,不由倒笑了。


    正廳這邊,薑徹手裏執著青花纏枝紋茶盅,眉心皺出深深的一豎,嘴唇抿得緊緊的。在三舅子說出要接幼女去金陵的話後,他簡直不願再開口和孫立行說話。原本亡妻的哥哥來訪,他還打算熱情招待一番,此刻什麽心情也沒有了,隻想把他請出去。


    孫立行來之前就做好了充足的被拒準備,所以看到薑徹暗沉的麵色一點不意外,反倒是陸玉武年紀輕,有些耐不住氣。


    「姨父,表妹在這裏,隻有您一人疼愛,但她到了金陵不一樣啊,她會有外祖母,姨母,三個舅舅舅母照顧,會過得更好。」如果姨父始終不同意,他會趁夜裏悄悄把粉裝玉琢的表妹擄走。


    「妹夫,玉武的話糙理不糙。接承鈺去金陵,一則有這麽多人寵著疼著,絕不會比你一人的照顧差,何況你又續了弦,以後還會有其他的孩子,你能保證你一心待承鈺,不讓她受一刻的委屈?」


    薑徹聽到這裏想爭辯,但一迴想剛才才發生的一幕幕,他還真不能確保承鈺不受一分一毫的傷害。


    孫立行眼觀鼻鼻關心,看著薑徹的麵色改善了許多,繼續道:「二則,據我所知,妹夫你續娶的妻子隻比承鈺長了六歲,自己尚且是個初識人事的內宅婦人,你覺得她能給承鈺比國公府更好的教養?」


    薑徹猶豫起來。


    「三則,承鈺還有三四年就得談婚論嫁,到時京城貴族圈裏,王孫公子,舉人才子,哪個不是任憑衛國公府的表小姐挑選?而如果留在泉州,承鈺頂多能嫁個知縣小官,家用不夠時,還需要自己解囊補貼。」


    這話一出,撞得薑徹心坎一沉,當初孫氏嫁給他時,他還是個芝麻小官,微薄俸祿連討好上級,打賞下級都不夠用,府上的花銷也是大半靠了孫氏田產鋪子裏的收入,才能勉強支撐。


    「三舅舅說得對。」陸玉武聽到這兒情緒有些激動,在他看來,還沒有人配得上他的承鈺表妹。


    薑徹心底最後一道防線已鬆,他能給幼女的比起國公府確實是微不足道。


    「如果妹夫想女兒了,一年裏我們也可以送承鈺迴來小住幾月。」孫立行呷了口茶,麵色嚴肅,心裏卻竊喜事情已成了大半。


    屋裏沉寂了半晌,陸玉武覺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薑徹終於扶額歎道:「罷了,你們要接就接去罷!不過,這也得先問問承鈺的意思。」


    「當然,承鈺才是最重要的。」孫立行鬆了口氣。


    薑徹去找承鈺,細細說明來意後,承鈺點點頭就同意了,老父的心不意外地涼了涼。


    陸玉武一來就說了要接她去京城,剛才在沈令茹房裏,承鈺就在思索這件事。前世她跟了三舅舅走,是因為這個家裏羅姨娘一手遮天,父親對自己也不聞不問,她心灰意冷才選擇離開。而這一世,羅姨娘的種種惡行敗露,父親母親從前的誤會化解,父親也娶了嫻淑溫柔的沈令茹,她再沒有什麽牽掛,唯一就想見見外祖母。前世把外祖母的心傷成那樣,重來一世,她想好好補償,做個暖心孝順的外孫女。


    看出了薑徹的難過,承鈺撒嬌地環住老父的脖子,「父親,承鈺想去看外祖母。父親要是想承鈺了,寫封信,承鈺又迴來了。這樣豈不好?」


    幼女軟軟糯糯的聲音把心裏那點涼意暖化了,薑徹無奈地苦笑,輕輕拍了拍承鈺的腦袋,佯斥道:「小沒良心的!」


    話一出口,眼角不經意溢出淚花,薑徹趕緊擦了擦,拉著幼女的小手,婆婆媽媽地嘮叨起一些瑣碎,要她乖乖聽話,要她好好吃飯,若受了委屈,立即寫信,他就派人接她迴來,諸如此類,直說到丫鬟來請用午飯。


    下午薑徹不得不迴衙門,家裏就交給沈令茹為承鈺打點行裝,孫立行帶著陸玉武迴了外邊的客棧,他安排了船隻,明日一早就能出發。


    傍晚慎珠來了一趟,聽說承鈺明日就要啟程去金陵,慎珠又驚又喜又不舍。「本來還想下半輩子好好伺候姑娘,沒想到我來泉州,姑娘又要去金陵了。」


    四月裏慎珠和姚大錢成親,承鈺還趕到莊子上喝了杯他們的喜酒。姚大錢要留在泉州為承鈺管著田莊,因此慎珠跟著他,不能和承鈺一道迴金陵。


    至晚間東西收拾齊了,不過幾個裝衣裳首飾細軟的箱籠。平彤是肯定得跟著去的,鍾嬤嬤和小結也隨承鈺同去,至於源兒,承鈺本來沒打算帶她走,但她抹鼻涕擦眼淚地表示忠心,定要跟著承鈺走,承鈺架不住她的哭法,隻得同意帶了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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