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徹把羅姨娘摟在大腿上坐著,兩人在書房裏又膩歪了好一陣,羅姨娘才釵橫鬢亂地走了出來。


    一出門便撞上沈令茹,小丫頭臉上不知是給凍的還是塗了胭脂,臉蛋子紅撲撲水嫩嫩的。羅姨娘看著她乖巧的小模樣,竟有五分肖自己年輕時的容顏。想到少女時候的無憂歲月,她心情不禁好了幾分,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麽?」


    「我拿了表妹抄好的《女則》給姨父看。」羅姨娘掃一眼她手裏拿著的一遝紙,笑道:「好了,你也是個不錯的。快進去吧。」


    沈令茹得了羅姨娘的話,一溜煙便鑽進薑徹的書房,心裏還「撲撲」地跳個不停。


    一日後,羅姨娘正從外麵發落了幾個丫頭迴來,府裏上上下下哪個不是她的人,有那不老實,想爬床的,第一時間便會被揪出來。


    剛捧了杯茶喝,貼身大丫鬟進來,神色頗為緊張,低聲說道:「夫人,宋,宋大娘找您。」


    底下人一向叫羅姨娘夫人,羅姨娘很是受用。可這下,她端著杯盞的手一晃,杯蓋結結實實砸在茶杯上,發出「哐當」一聲。


    「哪個宋大娘。」羅姨娘感覺自己的頭在隱隱作痛,自韻姐兒把薑承鈺那小丫頭推下水,煩心事便接二連三地找上來。


    「就是從前廚房裏的那個宋大娘,三年前她離了府,迴家帶孫子去了的那位。」


    還真是她。羅姨娘隱隱的頭疼變成一陣一陣抽風似的疼了,她扶額沉吟了好一陣,才決定讓丫鬟把那位宋大娘給請進來。


    該來的總會來。那些年她都咬牙挨過去了,還怕這麽個紙老虎嗎?


    一會兒,丫鬟打起簾子,一個矮矮胖胖的婦人走了進來。其實她的年紀比羅姨娘隻大了七八歲,可因常年待在廚房裏,油煙熏蒸,一張臉看上去倒可以當羅姨娘的娘了。


    「姨娘好啊。」宋大娘沒忘規矩,行了禮。見炕上坐著個體態嬌媚,珠環翠繞的美豔婦人,宋大娘又道:「姨娘氣色這般好,想來近年日子過得舒心。」


    羅姨娘坐在炕上欠了欠身,淡淡道:「這日子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表麵看著風光罷了。」


    「旁的不說,老爺對姨娘拿份情誼咱們做下人的誰又看不出呢?大小姐年輕貌美,溫柔孝順,葳哥兒乖巧聽話,聰明伶俐,聽說現在姨娘又有了身子,還怕下半輩子有一點不如意的?」宋大娘諂笑著,搜腸刮肚地想盡好話要巴結羅姨娘。


    羅姨娘起初聽她那幾聲「姨娘」,心中已是老大不自在,但又聽她誇起兩個孩子,心情不由暢快了些,笑道:「哪裏話。」


    宋大娘還要誇,說著說著又衝羅姨娘丟了個眼色,羅姨娘心裏格楞了一下,立馬會意,有些不情不願地把丫鬟遣下去。


    「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宋大娘。」羅姨娘端了杯茶在手裏,隻一下一下地用茶盞磕碰著杯口,不再看宋大娘。


    羅姨娘一張俏臉在淡淡茶煙中顯得有些不真切,宋大娘看著那團氤氳的水汽,還是開了口:「姨娘今天見了我,就說明姨娘沒忘當年答應我的事兒。」


    「當年因為我金陵菜燒得好,就在廚房專門負責夫人的飲食。您來找到奴婢,哭得糊塗,眼淚鼻涕抹了奴婢一身,說是上頭有夫人壓著,您在這府上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恰好那時奴婢那不爭氣的兒子在賭坊欠了不少債,日日被債主追殺,沒個安身落腳之地,奴婢正愁拿不出這筆錢,您聽了立馬就給了奴婢千兩的銀票。」


    「既拿了您的錢,少不得替您辦差事。您要我在夫人的飲食裏動手腳,但您又是和夫人同吃的,怎麽辦呢?您就想了個法子,讓我一盤菜左邊少右邊多,左邊少的不用藥,右邊多的就加藥進去,每次隻放一點,一要藥效日積月累,二要不易讓人察覺。菜上了桌子,您便先吃左邊那部分,右邊的轉向夫人。但是湯羹米粥分不了左右,都是加了藥的,您少不得吃下了些,所以後來生產時到底也損了身子。」


    「您隻和我說那藥隻會害夫人滑胎,誰又知道是這麽損陰德傷陰騭的東西。夫人那胎沒有滑,卻早產了,生下個畸形的死胎。奴婢聽人說起,那死胎滿身淤青,腳趾頭有二十個之多……若是奴婢沒記錯,葳哥兒肚皮上也有老大一團青斑吧?」


    「宋大娘!」羅姨娘尖聲喝道,「您這一趟大老遠的來,又叫我屏退了丫鬟,究竟想說什麽!」


    羅姨娘心裏虛,險些被自己的聲音嚇到,趕忙抓起手裏的茶杯吞了幾口熱水,情緒才漸漸平複下來。


    「奴婢來,也沒有其他的意思。就是仿佛記得當日奴婢離開府上的時候,姨娘說過,隻要奴婢永生不把這秘密說出來,以後有什麽難事盡管來找您。」


    羅姨娘麵目凜然,脂粉也蓋不住臉上的蒼白冷意。「既是這樣,宋大娘有什麽相幫的便隻管開口說,隻要我幫得到的,一定盡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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