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孫氏,鍾嬤嬤哽咽起來,語無倫次。承鈺安撫了好一陣,請到房中坐下,喝了兩杯熱茶,鍾嬤嬤才漸漸平靜下來。


    「當年你母親去了,我本還想著留下來照看你,怎奈我家裏那孩兒不爭氣,說是拿錢去做生意,沒想到被人騙光了家產,還遭了一通毒打。我隻得撇下你急急趕迴老家。前不久我那兒子還是去了,留下個孫兒。我無時不在惦記著姑娘,便賣了家中幾口薄田,一老一小地趕到泉州來投奔姑娘。隻望著姑娘不要嫌棄咱們祖孫二人。」


    「小結,快過來給姑娘磕頭。」鍾嬤嬤說完把坐在一邊的少年拉過來。承鈺細看,長得倒是白皙秀氣,一路走來,也始終低著頭,沒敢張望。


    少年被拉過來,老老實實地便給承鈺跪下,也不抬頭看承鈺,低著頭要向她磕頭。承鈺忙拉他起來,她現在才九歲,短短的手臂有些夠不著,少年還是磕了一個頭才被平彤拉起來。


    「鍾嬤嬤,您是我母親的奶母,我母親敬你還來不及,我又怎麽敢怠慢您。您想留下便留下,承鈺隻當您是外祖母般供著,小結哥哥我給他差事,也不用簽賣身契。」


    承鈺是真心的,雖然鍾嬤嬤來尋她到底有所求,但別人能想到你,未嚐不是一種幸福。她血親關係的外祖母,雖然以後也一味寵著她,但從出生到現在,卻沒有問過一次,更別說像鍾嬤嬤一般離開三年也還要迴來找她。


    「姑娘說的什麽渾話,奴婢怎麽敢和老夫人相比。小結縱使不簽賣身契,也和家生子一般,要一世為姑娘做事,等我百年以後,也得替我守著姑娘安好。」


    承鈺許久沒聽過這般討心窩子的話,她看鍾嬤嬤比記憶中似乎老了許多,滿頭銀發,眼睛被圍在縱橫的皺紋中,依然明亮犀利,一時紅了眼圈,說道:「嬤嬤待承鈺這般好……」


    ——


    晚間薑徹帶著羅姨娘薑韻迴來,承鈺去請安時把這事說了,薑徹頗為驚訝,但對這位國公府來的嬤嬤,薑徹一向尊敬,最後還讓羅姨娘給小結在外院安排個差事。


    羅姨娘聽了,麵色有些陰晴不定。她一向懼怕這個瘦弱矮小,但口齒淩厲的嬤嬤。當年孫氏寬厚仁慈,不要她站著伺候吃飯,這個鍾嬤嬤卻在旁邊說「無規矩不成方圓」,「妾是何物,一個女,一個立,自應當站立著伺候老爺夫人。」


    一雙單眼皮的眼睛雖小,但目光犀利,看得她渾身禁不住一個冷顫。


    後來孫氏去世,她便告老還鄉,自己好不容易鬆一口氣,怎麽這個時候又迴來了?


    「父親,我看不如把小結留下專供女兒差使。女兒快十歲了,身邊也需要個得力的小廝。小結哥哥斯文受禮,年紀也不過十二三。」


    外院的許多事,府中女眷不好插手,有小結在,一旦發生什麽,承鈺心裏也能有個底。


    薑徹想了想便同意了。一時沒人注意羅姨娘陰沉了一忽兒的臉色。


    晚間承鈺拉著鍾嬤嬤說話,問起從前孫氏是否有一塊瓔珞圈,上麵鑲的玉上鐫了字。


    鍾嬤嬤一聽神色滯了滯,半晌點頭說是,「鈺姐兒怎麽問起這個?可是有人和鈺姐兒說了什麽?」


    承鈺攤牌,指著自己項上掛著的瓔珞圈說道:「前日杜姨娘看到我帶的這個圈子,提起從前母親也有一塊,還說自從父親和母親生了間隙後,母親就再沒戴過。」


    「嬤嬤,承鈺雖隻九歲,但是自母親去世後,承鈺獨自一人應付,該懂的都懂,所以我想母親這事兒,恐怕那瓔珞圈脫不了幹係。鍾嬤嬤若是知道些什麽,盡管告訴承鈺。」


    鍾嬤嬤歎口氣,還是不想再提,但一看承鈺的眼神,小小的玉人兒眼眸澄澈,目光堅定,一看便是個早慧的孩子,心底無奈,又是一聲歎息,還是托出了實情。


    「那塊玉,的確是鐫字的。一麵是夫人的小字,‘眉眉’,一麵是「小山」……」


    承鈺恍然,杜姨娘那日說聽到父親在詰問母親,似乎問的就是「小山是誰?」


    「這個小山不是別人,就是京城世安王府的嫡次子,陸平裏。小山是他的字。」


    「說來他和夫人也是一見鍾情。因為國公爺和世安王年輕時生了矛盾,兩府不大來往,夫人和他也不常見麵。好像是有一年的元宵節吧,夫人去忠勤伯家做客,見到了陸二爺。」


    「兩個人之後就偷偷地有了來往,連我這個奶母也給瞞了去,到陸二爺上門來提親時,也隻有夫人的貼身侍婢慎珠知道。那塊玉就是他們二人的定情信物。」


    原來母親在嫁給父親之前,是有過意中人的。承鈺問道:「那為何母親最後還是嫁給了父親你。」


    鍾嬤嬤搖搖頭,繼續迴憶道:「以前隻是聽說國公府同世安王府不來往,卻不知道兩府的矛盾這麽大。國公爺當時一口迴絕了陸二爺,還讓他以後再也不要來府上。世安王不忍看兒子飽受相思之苦,還親自上門提親。最後的確答應下親事,不過不是夫人和陸二爺的親事,而是三小姐和陸大爺,也就是世安王世子的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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