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姨娘被承鈺這麽連珠炮的一問,一時也疑惑起來。她搖了搖頭,說道:「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聽老爺當時的話裏,是這麽個意思。」


    夫為天,丈夫說什麽,她自然隻有點頭認同的份兒。況且她沒有子女,更加沒有發言權。


    不過當年心裏的確存著些疑惑,不好與人說。如今事情過了幾年,麵前的又是府裏唯一的嫡小姐,杜姨娘思忖半晌,還是說出了口:「不過葳哥兒出生時,肚子上帶了好大一塊青斑,產婆說看著又不大像胎記,倒像是中了什麽毒。」


    「中毒?」


    羅姨娘怎麽會舍得讓她的寶貝孩子中毒。


    「怕就是胎記了吧。」承鈺笑笑。


    杜姨娘聽了沒再說什麽,也笑笑,抬頭看見承鈺頸項上掛著的瓔珞圈,正中鑲了一塊通體晶瑩,碧澄澄的玉,外邊用細金子環繞起來,黃金燦爛。


    「二小姐這玉成色倒是極好的。」杜姨娘說道。


    「適才在母親的梳妝奩中找到的,平彤硬要我戴著。」承鈺笑說。


    「二小姐膚白勝雪,正是要戴這玉才相稱呢。我記得,從前夫人也有一塊玉,命人打成瓔珞圈,日日戴著。可我這麽一看,卻又不是二小姐項上這塊。」


    承鈺心疑起來,莫不是又讓羅姨娘拿去了。


    「二小姐這上麵刻的是蓮花吉祥紋,夫人的卻是鐫字的。」


    杜姨娘這麽一說,承鈺倒是有些印象。那塊玉上似乎一麵鐫的是她母親的小字,「眉眉」,另一麵鐫的什麽,卻記不清了。


    「不過夫人懷孕後,倒不大見夫人戴了……」杜姨娘說到此處,挑了挑雙眉,收了話尾沒再說下去。


    承鈺看杜姨娘神色有異,猜到她一定有話沒說完,並且這話還與前世母親和父親的矛盾有關。因為父親開始冷待母親,就是從母親懷孕開始的。


    「姨娘,在我這兒你不必拘謹,有什麽直說便是。平彤是個鋸了嘴的葫蘆,聽了什麽也斷不會往外說……還是你也覺得我年幼,不諳世事,和我說了也沒用。」


    杜姨娘連連擺手,最後還是說了起來。「我也是怕和二小姐說了,平白給二小姐招些煩惱。當日夫人住著正房三間屋子,我和羅姨娘各占一間耳房,說來我那間離夫人還近些。有一晚老爺似乎很生氣,摔了盞茶出來,茶水都潑到院子裏了,杯子給砸得碎了一片。」


    「聽不清老爺在說什麽,隱隱約約似乎在問‘小山是誰’?夫人起初還說兩句話,後來便隻聽見夫人在哭。」


    「那晚之後,老爺和夫人便不似往常親熱。起初我以為夫妻吵架,過兩天也就沒事了,誰想直到夫人離世,老爺還是那般冷硬心腸……」


    杜姨娘見承鈺麵有戚戚,便沒再說下去。


    「小山……那個小山到底是誰?」承鈺喃喃道,那個害得父母離心,家宅不寧的小山究竟是何方神聖?


    承鈺這晚被一塊玉和一座「小山」壓得憂思重重,加之下午睡得過久,晚間更沒了睡意。平彤濃熏繡被,在外間的榻上早睡著了,承鈺卻在床上輾轉了半夜,直到醜時才漸漸睡去。辰初又被平彤叫醒,梳洗了要過西院去向父親請安。


    薑徹果然留在羅姨娘那兒,承鈺到時屋裏正擺好了早飯,羅姨娘仍抱著葳哥兒,母女倆一左一右緊挨著薑徹坐下,其樂融融。


    「父親。」薑徹抬頭,見小女兒穿了身粉紅色繡牡丹團花褙子,外麵披了件雪白色軟毛織錦披風,頭上仍是兩個花苞髻,兩邊各簪了白玉響鈴簪,項上掛著晶瑩璀璨的瓔珞圈,越發顯得粉裝玉琢,乖覺可愛。心下一軟,招手道:「承鈺,可吃過早飯了,到父親這兒來。」


    承鈺緩步上前,「還沒用過呢。」聲音軟軟糯糯。


    「和父親一起吃飯吧。」薑徹讓丫鬟添碗筷。「昨夜搬了新屋,住得可還習慣?你羅姨娘身子不好,父親就留下陪了她一晚。」


    「承鈺原本就在那兒的,自然習慣。聽說羅姨娘有了身孕,父親陪著她是應該的。」


    薑徹摸摸承鈺的頭發,心裏覺得寬慰。「你羅姨娘雖有了身子,但你日後有什麽需要,還是來找她要,她開了庫房,盡管拿給你。」說話間,又看了眼羅姨娘。看來,承鈺屋子裏少了擺設這件事,父親已和羅姨娘提過了。


    羅姨娘接了父親一個眼神,忙頷首笑道:「鈺姐兒前兒說屋子裏短了東西,不過是我瞧著夫人的東西貴重,讓人給好生收在庫房裏了。如今姐兒提起來了,我便馬上叫人開了庫房,一並給姐兒取迴來。」


    承鈺點頭,「那便有勞姨娘了。」


    薑韻把薑徹貼得緊緊的,絲毫不肯放鬆,一張施朱抹粉的臉蛋上滿是排斥她的戾氣。承鈺無意去碰釘子,仍是撿了個邊緣位子坐下。不過好在這迴葳哥兒沒再哭鬧,隻睜著雙眼睛,半警惕半打量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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