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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愛,說的時候太簡單,愛的時候陣腳大亂。】


    *


    六月的坦木拉,戰火塗炭。


    矗立在世紀競技場中央的石柱經住了自然千年的洗禮,卻最終倒在了人類的炮火摧殘之下。


    這裏早已被炸得千瘡百孔,到處是斷瓦殘垣,除了瓦礫和石塊之外,就隻有焦黑的門板和立柱,在炎炎的夏日之下,寂靜無聲。


    一陣攜著硝煙,又帶著焦味的熱風吹過地麵上的鐵皮塊,發出嗡嗡作響的聲音,而在這磚瓦之下,躲著三個衣衫狼狽的亞洲人,一男兩女,全都受了傷,男的年紀稍長,是國內一家頗有名氣的新聞工作室的媒體人,也是此次前線行動的負責人。


    “秦雯,無線電還能用嗎?”他捂著受傷的大腿,滿頭大汗地問道。


    “不行,我正在嚐試修複信號。”那個叫秦雯的女性也就三十歲左右,皮膚是常年暴曬在烈日陽光之下的黝黑,語調很冷靜,動作流暢地拆裝著通訊器,顯然對眼前的情況感到稀鬆平常。


    然而,就在剛才,他們此次同行負責錄像的攝影師——一個剛剛畢業,懷揣著滿腔熱血的大學生,不幸被炮火擊中,身體直接被炸成了兩半,又在落地時被地上的鋼筋貫穿了腦袋,鮮血滲入瓦塊,當場死亡。


    角落裏,步妍溪抱膝坐在一個塌方下,腳邊的地麵布滿彈坑、碎玻璃和石渣,還有幾片血跡凝固的布條。


    她的手在剛剛試圖救人的時候受了傷,鮮血沿著紋路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她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緊緊地握著手機,大腦一片空白。


    “小步?”


    “小步?”


    唿喚她的聲音似乎來自很遙遠的地方,這時候,她才意識迴爐一般地眨了一下眼睛。


    秦雯黝黑的臉在她的眼前放大,帶著幾分善意的微笑。


    “別怕,救援隊馬上就到。”


    步妍溪扯了扯嘴角,努力擠出一抹笑容,“嗯!我不怕。”


    視線轉迴手中緊握的手機,點亮屏幕,屏保是一個男生的照片,眉眼俊逸,笑容肆意,好看到無法用形容詞去形容的美好,就好像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理由,就是為了看到他的這一秒。


    她小心地用衣袖拭去屏幕上的血跡,才感覺有潮濕的水跡順著下頜往下流淌,不自覺地怔了一下,一摸臉,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流淚了。


    如同希臘神話裏,生活在阿孔提俄斯島的少年,湛藍的天空是他的頭冠,看到他,淩然驕傲的玫瑰都會垂下自己暗淡而單調的頭顱。


    明昱琰。


    她在心裏小聲地默念他的名字,那麽一瞬間,她無法控製地低下頭,流淚了。


    曾經有人形容過他們之間,那像戰爭一般的愛情。


    後來她懂了。


    愛情是,我不相信你,那麽我信什麽都沒有用。


    *


    已經是五月份了。


    熾熱的太陽把教學樓的紅色磚瓦烤得滾燙刺眼,偶爾有陣風吹過,卷起一陣陣熱浪。


    教室裏飛速轉動的風扇使得步妍溪一陣心煩意亂,數學堂考的試卷上熟悉的數字變成了一個個頑皮跳動的符號,怎麽也無法靜下心來。


    “老師,你能不能把風扇開小一點,我都沒法好好做題了。”


    這時,一道懶懶的,悅耳的聲音傳入耳中,如同春日的清風,使她煩躁轉著筆的手一頓。


    悄悄偏過頭,坐在她側後方的某個男生懶散地趴在桌子上,灼熱的陽光透過窗戶灑下來,一半落在他的課桌上,一半落在他的臉上,而他低眸盯著試卷,長密微翹的睫毛顫啊顫,薄唇抿得緊緊的,顯現出來的酒窩融在金色的陽光裏,襯得膚色如雪,就像流金鑠石中悄然滴落的一顆露珠,不急不緩,在碧色的荷葉上滾動,一直抵到她的眼底。


    隻是那麽一瞬間,心好像被微微撞了一下,理智告訴她考試的時候不應該東張西望,更不應該這般盯著一個男生看,但是居然沒辦法把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


    倒是從她身邊經過的數學老師發現她目光放空,好像在發呆的樣子,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步妍溪,你在看什麽呢?”


    頓時有不少目光偷瞟了過來。


    步妍溪嚇了一跳,連忙迴過神,急中生智地指著自己的筆袋說,“老師,我今天忘記帶圓規了。”


    她的成績一向不錯,數學老師點了點頭,左右掃了一圈,順手拿起那個男生擺在手邊的圓規,放到她的桌上。


    那個男生似乎也被驚了一下,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四目短暫的交匯。


    她的心下又是一悸,掩飾地低下頭,拿起圓規在圓上比比劃劃,心思卻很難集中。草草地做完作圖題,她抬頭瞄了眼返迴講台看報紙的數學老師,輕輕把圓規放迴那個男生的桌上。


    金屬和桌麵碰觸的聲音使得埋著頭算題的男生抬起頭,一雙白皙細長的手指剛好收了迴去,他微微挑眉,看到的隻有一個背影。


    轉迴身的步妍溪當然沒有察覺到後方投來的目光,她握著筆,兀自深深地吸了口氣,開始認真地算後麵的應用題。


    最後一道壓軸題照樣很難,教室裏不時有筆掉落的聲音,她卻寫得很快,正想從頭到尾地檢查一遍,無意中抬頭,看到了窗外的天空。


    入了夏的天空碧藍無雲,明亮深遠,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想到了夏日裏清香綻放的荷花池。


    然後她又想到了那個男生。


    明昱琰。


    她想起了關於他的所有傳聞,據說他家境闊綽,背景深厚,這所私立中學的校長還是他的親舅舅,叫謝家殷。


    生活在不折不扣的權貴之家,意味著肆無忌憚,不用顧全別人,也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而那個男生平時,也確實多了那麽一絲淩然驕傲。


    其實,預備年級剛開學的時候,步妍溪就注意到他了,白淨的皮膚,狹長漂亮的眼眸,抿起嘴時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氣質懶散,又隱隱多了一份傲氣,讓人一下子想到夏日的蓮花,高雅,又氤氳著一絲清冷。


    然而,他們平時沒有任何交集。


    她坐在第三列,他坐在第四列,永遠相差一列。


    她坐在第五排,他坐在第六排,還是相差一排。


    加上私立中學管得嚴,男女生基本玩不到一起,她又不是活潑外向的性格,時至今日,兩年多,他們竟然還沒說過一句話。


    想到這裏,她的心裏不免有些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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