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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募兵,隻為給大巒留下火種。”


    說這話時,徐苦的思緒仿佛迴到了楚州秘牢中初見魏紅鸞的那幾日。


    魏紅鸞捧著賣新衣攢下的三兩多銀,跟他說大巒無兵時,那落寞的表情現在想來都覺得心疼。


    夢無憂沉默良久。


    “她還好嗎?”


    “當然……不好。任哪家姑娘正值妙齡被囚咫尺小院,也不會太好的。何況那等人物。”


    徐苦覺得沒必要在這種事上編些瞎話。


    “你是在埋怨朕?”夢無憂沉聲問道。


    “草民不敢。”


    “不敢?還有你不敢做的。”


    “你可知殺了韓立會起多大的波瀾嗎?那是朕任命的楚州守備。”


    夢無憂的聲音逐漸冷厲。


    露餡兒了?


    不可能的。


    柴三虎再魯莽也不會實話實講。他可以迴驍虎關,一雙兒女總還要在望京待著。


    其實他也不知道韓立到底有多大的分量,隻知是蕭宏圖義子。


    義子再得器重,也畢竟不是兒子。


    “草民聽柴帥說,韓大人撞了大股老匪,為國捐軀的。草民極是敬仰,怎能……”


    “罷了。朕召你來為的兩件事。”


    夢無憂打斷道,沒心思聽徐苦的屁話,隻是又深深的看了一眼。


    終於說正題了。徐苦躬身再拜。


    “其一,那三弓床弩和鐵蒺藜的鑄造需由朝廷控製。沒有朕的旨意,不許私自傳授。”


    “柴帥說了,組裝的材料都是你臨時拚湊的,朕想知道,若是用最好的材料,最好工匠,能夠達到什麽程度。”


    什麽程度?自己隻是泥人匠,機械的知識不甚精通的。


    但總比繼續糾纏韓立的事兒好得多,便也沉下了心,搜刮著腦海中的零散知識。然後就悲哀的發現,書到用時方恨少。有些東西,不會就是不會啊。


    可在夢無憂眼中看來,這獄卒簡直猶如匠魂附體,那專注度吊打整個欽天監。


    兩炷香時間在沉默中過去,徐苦歎氣睜眼。


    “可是無法提升了?”夢無憂微微失望,卻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草民能力低微,鐵蒺藜無法改進了,床弩至多能做到一射三弩……”


    啪嗒。夢無憂手中茶盞掉在桌上。


    一弓三弩?


    唿吸突然變得粗重,龍袍下的手臂上汗毛豎起。


    那得是何等驚人的威力?怎麽看你好像還很失望的樣子。


    “私軍的事準了,五十人以內隨她折騰,不過不許進望京內城。”


    夢無憂拍板道。


    “謝陛下。畫圖紙需要幾天時間,完成後草民便交給程公公。”


    “其實,那私兵還真是草民要用的,護持奔波在外的貨車隊子。草民賺點錢是很不容易的,費盡心思建了的小莊燒得渣都沒剩,草民……”


    徐苦邊說邊偷望夢無憂的臉色。


    “大膽獄卒!竟試探起朕來了。放心去交,程卿是可信之人。”


    夢無憂險些氣樂了,後麵那些碎碎念隻當沒聽見。


    可信?還是老太監藏得深,徐苦腹誹道。


    “其二,魏紅鸞這話什麽意思,需要給朕一個解釋。”


    魏紅鸞之前讓遞的折子被擲到徐苦腳前,上麵四個大字:民富則安。


    “三歲孩童都懂的道理,拿來欺朕?別人不知道,她魏紅鸞難道還不知道嗎?”


    當朕不想國富民豐?夢無憂憋屈得很。


    “大夏抽走的歲貢占了國庫入賬的九成,楚州流民的救濟糧還是乾國公出的。剛起的新莊都遭了匪患。聚在楚州的流民又有了兩萬眾。”


    “剛派的守備被殺,州牧借故拖延。如此局麵如何富民?”


    別看徐苦拿夢無憂的聖旨隨便拆解,似不當事。但對魏紅鸞的折子是極其尊重的。兩次幫著遞,還真沒看過其中內容。


    原想著怎麽也會寫個數百言,誰料隻有四個字。


    民富則安,倒是極其懇切。


    以目前外麵這團亂糟糟樣子,說再多都是虛的。


    估計落筆時也頗為無奈吧。


    “陛下,草民奉旨守護丞相不假,但這國政上的事卻是沒有談及的。況且那大夏使者就住在隔壁,總要避著點。所以,草民對丞相的意思並不清楚。”


    “這麽說,你也想敷衍朕了?”


    夢無憂作勢欲起,就聽徐苦接著說道。


    “草民生來賤命,險些橫死,所賠之銀不過二兩。去守秘牢之前,破屋缸中的糙米從未湊過滿碗,有過幾個雞蛋,還是從旁人窩裏撿的。”


    “人嫌狗憎也不為過,陛下可知當時草民想的什麽?”


    左右不知魏紅鸞的具體想法,就隻說自己的,先混過今夜再說。


    “嗯?”夢無憂提起了幾分興趣。


    “混吃等死。”


    “再做份工,慢說有沒有人要。就算做好了又如何,牢頭扣著糧食,把頭抽著銀子。賣的力氣到不了自己兜,做的也不是自家事。”


    夢無憂似有所悟,坐直了腰身。


    “發餅子不如發種子,給散錢不如給差事。”


    “單說這楚州城牆,蠻狗已經退了不短的時間,卻還未修葺。與其讓大夥兒埋怨救濟糧吃不飽,不如以工代賑,讓大夥兒去修城牆,賣力就給飽飯。”


    “再如那莊外的荒地,不如發下種子讓百姓去種。朝廷定下征糧的數額,超額者行賞,不足者受罰,聯產承包,職責到戶。”


    “修自家的牆,種自家的糧。想來心氣兒是不同的。”


    以工代賑?聯產承包?


    這獄卒竟想得出此等妙計!


    自己雖然下詔大巒官配良媒。可若真想恢複國力,怎麽也要等百姓誕下子嗣,再撫養長大。


    等能幹得了農活了,又要一些年月。


    正要給予肯定,卻忽然想到蕭宏圖等幾張權臣嘴臉,心中又堵得慌。


    做法雖好,到了這些人手裏怕是換湯不換藥。


    “且在宮中候旨吧。”


    “草民告退。”


    之前含恨簽發的秘牢婚書,竟是釣到這麽一條錦鯉。


    “長喜和長安呢?”


    徐苦走後,夢無憂思忖良久,輕聲問道。


    “迴陛下,兩位公主已經睡下了。長公主又說要出宮去。”


    躲在屏風後,屏息聽完夢無憂和徐苦的對話,程公公轉到了龍書案前行禮道。


    “程卿觀此人如何?”


    輕啜一口參湯,夢無憂靠在龍椅之上,似不經意問道。


    “如臣所言,是個可造就的。身份低微,才思敏捷,又沒仗誰的勢。”


    “能有今天這麵聖機會也是幸運所致,沒有安排的痕跡。”程公公微微頷首。


    “查,給朕查這姓徐的祖宗三代。”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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