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沫想著八中投毒案的時候,牛小花又接連說了幾個人。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有著很慘痛的經曆,有著常人無法接受的過去。


    “第三病棟的病人,大多都是因為精神緊張和心理矛盾引起的精神失常,但更多的還是因為承受不住過去的悲痛,無法接受現實引起的。”


    方沫聞言,神色複雜,眼神迷茫。


    作為一名警察,還是一個刑警,方沫去過的案發現場很多,見識過很多血腥的場麵,也知道這些命案背後的故事,但有一件事是所有人警察都不願,也不想麵對的。


    死者家屬和行兇者家屬。


    後者還好一些,可在麵對前者的時候,他們的心情總是格外沉重,大部分警員都選擇逃避。


    死者的公道固然隨著兇手的伏法而得到伸張,可對於活著的人來說,他們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走出心理陰影。


    這種傷疼,很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出來,甚至有些人因此走上犯罪的道路。


    然而,麵對這種情況,警察也沒有什麽辦法。


    畢竟,警察也是人,他們能走的終究有限。


    如果用一些誅心的話說:死的又不是他們的親人,他們隻需要盡職,就不用感到絲毫的愧疚。


    當然,說這種話的人是不講道理的,肯定有大病。


    相對於方沫,楊雪琪想的卻更多一些。


    她是學心理學的,很早以前就開始接觸精神病患者。


    剛開始的時候,她也和大多數人一樣,對這些人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很多時候,在病人講述到一半的時候,她就承受不了,選擇逃避。


    因此,她沒少被導師和養父罵。


    隻是,接觸的病人越來越多,對心理學了解的越來越多,她不再逃避,也不再共情,開始嚐試從專業的角度卻幫助他們。


    隻可惜,大多數時候,她都失敗了。


    不是她的能力不夠,而是想要治愈這些人的心理創傷很難。


    一來,凡是因為心理創傷,而患上心理疾病,且來看心理醫生的,往往病情都很嚴重。


    光理清他們的病情就需要不少的時間,花費很大的精力,而這隻是治療的前期準備而已。


    二來,大多數病人去看心理醫生,其實並不抱什麽希望。


    大部分病人更多的還是來敷衍了事,隻是單純的不想讓家裏人擔心而已。


    也就是說,這些人在麵對心理醫生的時候,心裏是非常抗拒的。


    學過醫的都知道,當病人抗拒治療的時候,別說治病了,單單弄清楚病因都很難。


    另外,即便病人不抗拒醫生,他們也隻是單純的尋找一個可供宣泄的對象罷了。


    常言道:心病還須心藥醫。


    一般的藥物隻能緩解病症,想要根除病症還是的依靠病人本身,醫生隻是起到一個輔助作用。


    因此,在楊雪琪治療的諸多病人中,大部分的治療結果都是以失敗告終的。


    當失敗的次數多了,接觸的病人多了,楊雪琪難免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甚至自己所學的專業。


    也是因為這個,楊雪琪改變了方向,開始研究犯罪心理學。


    隻是,相對於方沫和楊雪琪的心情沉重,許默卻顯得格外不同。


    此刻,他正蹲在一個男孩身前。


    男孩看起來有十三四歲,雙手抱膝,安靜的坐在角落裏,在許默靠近的時候,他顯得很緊張,盡管他十分克製,可身體依舊在顫抖著,那張年幼,充滿稚氣的臉也因為緊張,或者說恐懼,變得十分扭曲,呆呆的看著許默,目光呆滯,嘴唇不停地蠕動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牛小花見狀,並沒有阻止許默,而是來到男孩身邊,用手輕輕撫摸著男孩的腦袋。


    “心裏沉重的壓力讓他的未來就這樣早早地結束了,而增大壓力的僅僅是一張被冠上成績單三個字的白紙。”


    方沫聞言,眼中充滿了同情和憐憫,以及對他父母的憤怒。


    許默聞言,嘴角翹起,笑道:“在他們看來,這個世界是很可怕的,所以他們選擇了這種生活方式,而在我們眼中,他們是值得同情和憐憫的,是社會的可憐蟲,但是……”


    說到這兒,許默頓了頓,繼續說道:“盡管他們看起來很瘋癲,但是很快樂,很幸福,至少在這裏,他們是快樂的,是幸福的,而這種快樂和幸福是社會不能給予他們的。”


    聽到許默的話,方沫眉頭緊蹙。


    他並不讚同許默的話,這裏人一個個都不正常,不管是病人,還是這裏的職工,他屬實看不出他們哪裏快樂,哪裏幸福了。


    楊雪琪聞言,則是若有所思的看著許默。


    許默看著男孩,伸出手想要撫摸一下男孩,隻是,在看到男孩那充滿恐懼的眼神之後,他默默地收迴手。


    “不管他從前經曆了什麽,也不管他的父母怎麽看他,也不管外人怎麽看他,在我看來,他是很好,很勇敢,也很聰明。”


    方沫聞言,下意識問道:“為什麽?”


    “因為他沒有選擇死亡,而是用這種方式避開了壓力。”


    “(°ー°〃)嗯!?”


    此話一出,方沫一怔,下意識問道:“你的意思是,他是裝的?”


    許默站起身,搖搖頭,沒有解釋。


    男孩能被送到這裏,肯定不是裝的。


    就算他曾經是裝的,來到這裏之後,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然而,男孩是不是裝的重要嗎?


    對於外人來說,或許很重要,可對於男孩來說,這並不重要,許默也覺得不重要。


    逃避固然可恥,可有時候,逃避又何嚐不是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呢?


    很多時候,大人在麵對諸多問題,匆匆壓力下都會選擇逃避,他一個孩子選擇逃避又有什麽呢?


    更何況,許默曾經也想過逃避。


    在季曉峰案件結束後,許默就這麽想過,也這麽做過。


    隻可惜,他所麵臨的問題,逃避根本無法解決。


    逃避除了給他帶來更大的麻煩之外,並沒有任何幫助。


    從某方麵來說,許默其實是很羨慕眼前的男孩的,也很羨慕生活在這裏的病人。


    隻是,許默的這種情緒和心理,方沫注定是無法明白,更無法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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