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體育課終於結束了,同學們拖著疲憊的身體,陸陸續續迴到教室。


    一進教室,大家幾乎都癱坐在座位上,仿佛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教室裏彌漫著一股汗水與陽光混合的氣息,悶熱而又黏膩,偶爾還能聽到幾聲低低的抱怨,在這潮熱的空氣中悠悠飄蕩。


    這學期由於換了新的體育老師,大家都還沒完全適應他的嚴格。


    前半節課,大家做操時懶懶散散,動作有氣無力,結果後半節課直接被體育老師罰在太陽底下翻麵曬。


    等到下課鈴聲響起,所有人都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自從李嘉瑞坐到付遇後麵,他就接替了江時亦上學期的“傳東西”的活兒。


    雖然這活兒有點瑣碎,但李嘉瑞卻毫無怨言。畢竟他打心底裏佩服付遇,是在不知道她和顧禮安是青梅竹馬關係之前就佩服。


    付遇接過李嘉瑞遞過來的袋子,沉甸甸的,裏麵裝滿了飲料和零食。她不禁輕唿了一聲:“這麽多?”


    付遇難免心裏有些驚訝,沒想到顧禮安在課間十分鍾還能擠出時間去超市買這麽多東西。


    她迴過頭,視線瞬間落在顧禮安身上。顧禮安正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手裏拿著一盒牛奶,眼神卻一直盯著付遇。


    付遇笑了笑,伸出右手,豎起大拇指,然後輕輕彎了兩下,手指動作流暢自然,用手語示意“謝謝”。


    顧禮安自然是看懂了她的手勢,嘴角微微上揚,手指故意摩擦,示意付遇票子。


    付遇臉上的笑容一僵,裝作沒看見,轉過頭去。


    她日常大方,當然除了找她借票子除外。


    她把袋子裏的飲料分給前後桌的同學,周圍一圈都是男生,大家也不矯情,接過飲料就喝了起來,畢竟確實渴了。


    李嘉瑞接過飲料,滿臉討好地說道:“謝謝遇姐,小的一定為您鞍前馬後。”


    旁邊的另一位同學也跟著附和:“保證馬首是瞻。”


    付遇笑了笑擺擺手,打趣,“鞍前馬後就不用了,你還是把精力留給你的英語吧。”


    李嘉瑞的英語成績差得可怕,兩周的補習下來,付遇算是深深體會到了什麽叫“無從下手”。


    付遇視線最後落在旁邊安靜的陶月身上,她把一瓶飲料推到她麵前,笑了笑,“顧大校霸請客,咱們難得占他便宜。”


    付遇清亮的聲音驚醒了陶月的恍惚。她看著被推過來的檸檬汽水,塑料瓶外凝結的水珠正順著付遇白皙的手腕蜿蜒而下。


    “謝謝,我不喜歡喝飲料。”陶月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她今天穿了洗得發白的校服襯衫,袖口還有鋼筆漏墨的痕跡。不像付遇,哪怕剛上完體育課,挽起袖口露出的手腕都像浸在月光裏的白玉。


    付遇愣了一下,也沒有多想,隨即從袋子裏拿出一盒牛奶,笑著遞過去,“那喝牛奶吧,我們換換。”


    陶月看著遞來的草莓牛奶,包裝盒上印著顧禮安常喝的牌子。她想起晨讀時看見少年把同款牛奶放在付遇桌上,修長指尖敲著桌麵說\"長不高的小矮子需要補鈣\"。


    陶月偏頭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斜後方的顧禮安,他修長的手指正漫不經心轉著牛奶盒,那是顧禮安特有的慵懶姿態,連陽光都偏愛他,在他發梢鍍了層碎金。


    陶月又看了遞過來的牛奶猶豫了一下拿過,“謝謝。”


    付遇心裏一喜,前麵給陶月分享小零食她都是拒絕的,沒想到這次收了,笑了笑,“咱們倆口味還挺像的。”


    自從上個星期開始,付遇就一直在試圖拉近和陶月的距離。


    畢竟是同桌,兩人之間卻很是尷尬,這也讓付遇的幫扶計劃在陶月身上很難推進。


    她知道陶月性格內向,不愛說話,但作為同桌,付遇總覺得兩人應該能更熟悉一些。


    然而,無論她怎麽主動搭話,陶月總是用簡短的字眼迴應,甚至有時候連眼神都不願意和她對上。


    課上,小組討論時,陶月雖然也會參與,發表自己的見解,但她的目光總是避開付遇,仿佛有意無意地保持著距離。


    兩周下來,她們之間的對話寥寥無幾,大多還是因為付遇坐在外麵,陶月要出去時,付遇給她讓位置,才會有簡短的交流。


    陶月點了點頭,淡笑道:“是嗎?挺巧的 。”


    付遇見她難得露出一聲喜色,趁熱打鐵,“你喜歡吃巧克力嗎?”說著又從袋子裏拿了一塊巧克力給她,“草莓味的,可好吃了。”


    陶月低著頭,手指輕輕摩挲著牛奶盒的邊緣,心裏卻有些複雜。她知道從始至終自己其實並不討厭付遇,甚至有些羨慕她。


    付遇成績好,長得漂亮,和顧禮安還是青梅竹馬,兩人之間的默契和互動總是那麽自然。


    而她,隻是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留著齊劉海的普通女生,成績平平,性格內向,連和顧禮安說句話的勇氣都沒有。


    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她在這場無聲的戰役裏丟盔棄甲,連對視都像是偷來的時光。劉海是她安全區的警戒線,眼鏡是她自卑者的防彈衣,而那個人的名字,是藏在日記本扉頁不敢見光的秘密,每次想起,都像是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輕輕劃了一刀。


    陶月沒想到付遇這麽熱情,也不好拒絕,“謝謝。”


    到底不是自己花的票子,付遇見她一直說謝謝,也怪不好意思,“別這麽客氣,也不是我買的。”


    陶月點了點頭,她覺得他的名字,從自己口裏說出去都需要一定的勇氣,仿佛那是一個禁忌的符號。


    夕陽將走廊染成蜜糖色時,陶月看著付遇和顧禮安並肩遠去的背影。少年突然伸手揉亂女生的馬尾,付遇跳起來去夠他舉高的練習冊。


    陶月摸出書包裏的牛奶,劉海垂下來遮住泛紅的眼角,她對著玻璃窗上模糊的倒影練習微笑,卻看見鏡片後的眼睛,落滿了梧桐葉縫隙漏下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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