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格中的壽數恰好就斷在今天。


    元寶歪著腦袋審視了朱明玉好一會兒,命宮多出一道明晃晃的橫紋,眼底泛青,人中歪斜。


    擺明了就是短命相,還是活不過今日黃昏的那種短命相。


    明明這人昨天還不長這樣呢……


    元寶也不知道就這一個晚上朱明玉到底經曆了點啥,但她知道,要是借名儀式再不開始,她姐很有可能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兩隻小胖手在臉蛋上使勁兒搓了搓,元寶蹦下小床,對著籠子裏的倒黴鳥和地上的小黃道:“都醒醒,元寶要做法啦!”


    --------


    法事於正月初十午時一刻在蘇家的院子裏舉行。


    不許別人看熱鬧,隻有蘇靈朱明玉娘倆緊握著雙手,緊張兮兮的站在香案前麵等待著元寶的吩咐。


    香燭紙錢都是這幾天蘇俊業跑遍城中準備好的。


    元寶將香燭點燃,又抽出一張金黃的符紙放在案桌上,然後拿起蘸滿了朱砂的毛筆,抬起手腕就在符紙上開始畫了起來。


    正屋內,蘇家幾個哥哥和蘇櫻蘇俊臣都給關在了一起,都趴在窗口


    元寶不讓他們出去,可卻擋不住他們這顆想要看熱鬧的心。


    她的幾個嫡親的兄長也就罷了,畢竟也不是第一次看見自家小妹妹施展法術了。


    可蘇俊臣還有蘇櫻是頭一次看。


    隻見那個小不點娃娃站在香案前,端正畫符的樣子行雲流水,四平八穩,端的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和平日那個奶唧唧的小娃娃判若兩人。


    蘇俊臣忍不住有些好奇。


    他咽了咽口水,問道:“元寶……她認字兒嗎?怎麽畫符那麽厲害。”


    難不成山上道觀還教認字兒呢?


    蘇俊生搖搖頭:“她不認識。”


    元寶是個一個大字兒不認識的小文盲,這件事情蘇家人老早就已經發現了。


    但不認字是不認字的,符紙上畫的那些字她寫出來卻是比一般的書法家都漂亮方正,連教都不用教。


    那些文字就好像是長在她腦子裏似的,根本就不用學,就是一抬手就有的。


    不過這麽一句話倒是給蘇俊生提了個醒。


    自家妹妹這麽聰明一個娃娃,也到了該啟蒙讀書的時候了,省得她一天就是跟這些個神神鬼鬼的打交道。


    倒是浪費掉了天資。


    元寶還不知道自己在這兒忙活著的時候,她那個滿腦袋都是學問的山哥哥已經想好了給她買誰家的筆墨紙硯,給她找哪家的先生開蒙了……


    畫好符,元寶兩指一掐,直接在半空中引燃。


    這是上表告天。


    火焰嫋嫋向上,沒有任何異樣。


    元寶口中默念了一段咒語,然後朝朱明玉點了點頭:“明玉姐姐,把我剛才教你的說給姑姑聽吧。”


    儀式進行到了需要自己參與的這個部分。


    朱明玉顯然是有些緊張的,但娘親握著她的手給了她一點溫暖的力量。


    她壓下心頭的惶惶,朝蘇靈道:“娘啊娘,你願意借明玉十枚銅錢嗎?”


    蘇靈雙眼一眨不眨,緊緊地盯著女兒澄澈的眸子。


    非常堅定的點了點頭,凝重的道一句:“願意。”


    然後便從口袋裏摸出剛剛裝好的十枚銅錢,一枚一枚認真數過放進了朱明玉的掌心裏。


    母女倆開始說話之前,元寶便點燃了三支線香在手中。


    口中也一直默念著借命咒,未曾間斷。


    等到二人將那十枚銅錢交接完畢,這借命儀式也就算是完成了。


    蘇靈和朱明玉都緊張兮兮的看向元寶。


    等到後者終於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母女兩個這才稍微放下心來,鬆開了彼此緊握的手。


    此時,二人掌心已經沁滿一層薄薄的汗水。


    “好啦,禮成啦,等線香燃盡就好啦。”


    儀式結束,將線香插迴香爐,元寶眼睛彎彎的樣子,又終於變迴了往日那個奶唧唧的小不點。


    這借命儀式聽著好像很大很神秘,但實際上並不是難度很大的術法。


    隻需要借命人向被借命人借一樣東西,而後者是真心實意願意給他。


    這個借命儀式就可成。


    當然,這一切成立的前提條件是,需要有一個會借命咒的術士。


    恰好,元寶就會。


    相傳,過去在西南山區曾有一族,族人全部都是借命師。


    他們自出生以來便天生就有給人借命的能力。


    但借命之術因為違背生死規律,本就擔著因果,後來不知為何,這一族人漸漸消失了。


    到元寶這兒就屬於是娘胎自帶的能耐了,就連她師傅玉玄子在知道這事兒以後都好奇過,是不是她爹娘哪一邊帶了借命師一族的血脈。


    但查來查去也沒有一點端倪。


    隻能是說,這小奶包就是個天生的道士。


    借命儀式結束,眾人一直憋著的那口氣總算是能出來了。


    畢竟儀式過於簡單,哪怕元寶翻來覆去說已經禮成,蘇靈還是不太放心,抓著她不停的問真的假的,會不會太簡單了些。


    眉心舒展,命宮那處橫紋無故消散。


    就連早上看著還歪七扭八的人中這會兒也筆直筆直的。


    此時朱明玉這麵相,別說是元寶來看了,就算是路邊半吊子的算命瞎子都能看得出來,這肯定不再是短命相了。


    “真的呀,明玉姐姐不會死啦。”元寶倒也很有耐心,解釋了會兒,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一拍腦殼兒,對朱明玉道:“明玉姐姐,這命借了是借了,但因果輪迴,日後姑媽的難你也是要分擔的哦。”


    天底下沒有光吃豆不挨揍的好事兒,借了別人的命就要分擔別人的果。


    一聽這話,蘇靈急起來:“元寶,你早可沒說這個啊!”


    這下元寶還沒說話,蘇家老二蘇俊業就不高興了。


    “這話讓姑媽說的,咋地,當初我家元寶要是提前告訴你了你就不借命給明玉了?你能眼瞅著她喝水嗆死,睡覺摔死?”


    蘇俊業性子硬邦邦,說話也是這個樣子。


    懟人都直接往人心坎兒上懟,把個蘇靈噎的夠嗆。


    她也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不好聽,忙朝元寶賠笑臉,說道:“不是,姑媽不是那個意思,姑媽就是想知道,我家玉兒會替我分擔什麽因果啊?”


    她年輕時候就是個掐尖兒要強的。


    脾氣不好性子又倔。誰知道有沒有造下什麽了不起的因果要女兒跟著自己一起分擔呢。


    一想到這些,蘇靈都要後悔死了。


    恨不得把當初那個不可一世的自己一拳捶死。


    此時,元寶被二哥哥抱在懷裏,比蘇靈高出了一頭。


    她視線下垂,在姑媽身上認認真真的看了一圈以後,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笑著說道:“沒關係啦姑媽,你命裏的因果就隻剩下克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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