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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辰瑜終於點頭。


    林夕夢渾身舒暢,有種作為穿越女,終於派上點兒用處的躊躇滿誌。


    她拿起桌案上的資料,一頁頁翻起來看。


    謝辰瑜坐在一旁喝茶:「你竟喜歡這種?」


    林夕夢嘿嘿一笑:「臣妾隻是不喜歡閑著」


    做一件事就有一件事的功勞,閑著隻會受人擺布。


    ——


    六月二十八


    謝辰瑜辦成客商的模樣,帶著林夕夢去了融德染坊。


    這是蘇州城郊外靠近北郊的地方。


    不算大的院子裏擺著幾十口不同顏色的染缸,十幾名工人熱火朝天幹著活。


    黝黑的肌膚上汗液順流而下,他們臉上洋溢著暢快的笑意,說笑著揮汗如雨。


    林夕夢仔細聽著,他們用吳地特有的方言說著。


    「我們融德染坊有最好的技藝,希望蘇掌櫃能一直撐著,有一天算一天,我在這幹定了」


    「我也一樣,當初要不是蘇掌櫃手把手教,哪有今天的我」


    「咱們這兒的手藝人是所有染坊裏最受歡迎的,出了這個門,工錢立時就能翻一番」


    「這都是蘇掌櫃的技藝精湛,可惜啊」


    「有什麽可惜不可惜的,過一天算一天,老天爺總有睜眼的那一天」


    有人喊了聲:「你們找誰?」


    所有工人齊刷刷看著門口兩個客商打扮的年輕人。


    「二位先離開吧,我們掌櫃不在,接不了你們」,一個工頭模樣的人吆喝。


    謝辰瑜笑著走進去,拱手說大哥我不著急隻是先來看看。


    「那你們看吧」


    染缸裏的顏料都是秘製的配方,他們也看不到什麽。


    謝辰瑜帶著林夕夢一個染缸一個染缸看過去。


    連他們外行都能發現這裏麵顏色鮮豔,帶著淡淡的植物清香,有的還帶著花香。


    「敢問大哥,你們掌櫃的今年多大年紀,家裏還有什麽人?」


    謝辰瑜問得謙遜,腰板微微彎著,臉上帶著生意人常有的三分笑。


    林夕夢驚訝他居然能模仿這麽像。


    這身打扮加上動作,任何人都不會懷疑他的身份。


    原以為帝王是‘何不食肉糜,。


    現在才發現人家是深藏不露。


    「你說我們掌櫃的啊?」,工頭笑得淳樸。


    「他叫蘇念白,今年剛到不惑之年,無兒無女,妻子也早早去了,每天就守著這個染坊,這兩天他被知府……」


    「這兩天他突然忙起來,讓我們好好幹」,工頭憨厚一笑。


    「你們看看就盡快離開吧,我們還要幹活呢」


    「念白」


    頎長的身形微微搖晃,冰封的眸子打開塵封,凜冽的嗓音微微顫抖。


    「大哥可知他住在哪兒?」


    謝辰瑜四下看看這個前後三進的院子,樸素破舊,多數染缸都缺了口,晾布架也不太穩,搖搖欲墜。


    他去過興盛染坊,那裏一應物品都是新的,染缸是紫黑色泥坯精心燒製的磨砂缸,上麵刻著興盛染坊的刻印,缸口一律刷了油亮的釉麵。….


    這樣染布的時候,顏料沁得比較均勻,且不會磨花絲綢。


    晾布架都是沉香木,散發著淡淡香氣,穩穩當當紮滿一整個院子,一排十個一共十排,共計一百個繡架,晾布時場麵十分壯觀。


    對比興盛染坊,眼前這個實在不值一提。


    」我們掌櫃的就住這兒,你過幾天再來吧,他這幾天比較忙「


    工頭又


    開始趕人。


    謝辰瑜看了一圈隻好離開。


    迴去的路上林夕夢嘖嘖稱讚:「這裏條件不咋地,染出來的布卻好,我剛找了他們裁掉的布邊試了試,一點兒都不掉色,還有股淡淡的香味」


    她絮絮叨叨說著,完全沒在意身邊人走神。


    直到迴書房,謝辰瑜一連打翻三盞茶杯,她才發現不對。


    「這是怎麽了?」


    「蘇念白」,就是念柏啊。


    埋藏心底十幾年的人突然具體貼切地出現,他一時不知怎麽接受。


    「那個人,是朕的舅舅嗎?」


    林夕夢也睜大眼:「皇上,先太後不是姓柏……」


    念白,念柏,有沒有可能人家改了姓。


    她瞳孔猛地放大,震得五髒六腑七零八落。


    「您這一趟……您找到了外家?」


    「如果蘇念白真的是柏家人,他很有可能是您的舅舅」


    「皇上打算怎麽辦?」


    謝辰瑜端起第四隻杯子,終於穩穩喝了口茶。


    「先等等,先等等,我要好好查查」


    朕都忘了說,改成我了。


    「如果蘇家真的是原來的柏家,街市坊間應該有傳聞,皇上不如……」


    謝辰瑜突然抱緊林夕夢,身體微微發抖。


    「你當初找到母親時,是怎樣的心情?」


    林夕夢心髒驟痛,胸口似被人砸了一拳,狠狠一痛。


    「我記不得了,隻知道有訴不完的委屈」


    就像小時候摔了一跤,媽媽不在就能拍拍塵土站起來,媽媽若在,定是要好好哭一場。


    就像當初職場受的委屈,她從不會跟領導訴一句苦,卻會在媽媽問吃沒吃晚飯時撐不住。


    謝辰瑜沒再說話。


    這世間如果還真有他的舅舅,那就是他的骨肉血親。


    父皇多年不曾把他放在心上,臨終遺言也不過是愧對母妃,他好像沒怎麽好好關心過他。


    如果他有親舅舅,是不是……


    從小隱藏起來的孤獨荒涼的心,突然綻開一條裂縫,有柔軟溫暖流淌出來。


    ——


    融德染坊。


    蘇念白深夜才迴來,拖著疲憊的腳步,臉上一片死灰。


    「東家,發生什麽事了?」


    「是啊東家,知府大人怎麽會突然找您」


    後院夥計們的房間燈一盞盞亮起,昏黃的油燈被數不清的蚊蟲包圍著,他們一點兒也不在乎,光著膀子大步圍在蘇念白周圍。


    工頭姓劉,家裏排行老大,大家就叫他劉大。


    「劉大,咱們染坊一天最多能染多少匹布?」


    劉大猝不及防被問,撓了撓頭,掰著指頭大致一算。


    「所有染缸都開染,一天最多能染一千兩百匹,不過人手不夠,想要達到這個數最少再招二十個熟手」


    「二十個熟手」


    高瘦的身體狠狠趔趄,臉上灰敗之色更加明顯,腳步也虛浮起來。


    「這個時辰我上哪找二十個熟手,就算有人,我一天也煮不出那麽多染料,兩千匹布,我上哪兒去染這麽多布」


    蘇念白實際四十歲,看起來卻像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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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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