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下頭的侯德亮久久聽不見皇上的聲音,飛快覷了他一眼,「皇上,人都關押著,如何處置?」


    「白山莊的守衛全都換了!圍牆加高,鐵鎖加固,無朕手令任何人不得進出。」


    「著朱素瑛去南山佛堂為太後祈福。」


    「那個禦醫,既然醫術高超,就讓他去遼東軍營中效力。」


    他說一句,侯德亮應一句。


    白山莊的圍牆加多高?朱素瑛祈福多久?遼東哪個營盤?


    這些皇上都沒說,但他在氣頭上,侯德亮不敢問,暗自揣測聖意,應是要按最嚴厲的辦。


    子時將過,殿角的自鳴鍾哢嚓哢嚓地響著,侯德亮已退下去好一陣,可皇上仍坐著發呆,汪保躡手躡腳上前,輕聲問道,「陛下,夜深了,老奴已將西暖閣收拾好,請陛下安寢。」


    朱嗣炯迴過神來,「不必,朕迴鳳儀宮。」


    鳳儀宮的宮門竟然還沒落鑰,宮內燃著的燭火,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的暖黃色。


    朱嗣炯忽然間就覺得心安定下來,他揮退眾人,放輕腳步進了寢宮。


    萬碧和睿兒頭挨著頭,臉蛋都紅撲撲的,看樣子睡得正香。


    睿兒小手攥著拳頭,一左一右舉在耳旁,唿唿地還打起了小唿嚕。


    朱嗣炯不由笑了,他脫下外裳,側身躺在萬碧旁邊,胳膊一伸,將她母子二人攬入懷中。


    萬碧攸地翻身,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再不來就不等你了。」


    朱嗣炯埋頭在她的肩窩處,深深吸了口氣,讓她的氣息充滿自己的胸膛,「還好有你。」


    白山莊之事,朱嗣炯並未告訴太後,但也沒有刻意封口,是以不過二三日後,太後就知曉了此事。


    盡管苟道用辭謹慎,小心翼翼地溫言告之,太後還是當場氣昏過去。


    恰好王貴妃過來請安,人中掐紫,也不見太後睜眼。


    還是禦醫幾根銀針紮下去,太後才幽幽轉醒。


    消息傳出去,朱嗣炯正和呂秀才商議如何推行新政,聞言將滿案策略一推,急匆匆來到壽康宮。


    太後早已哭得淚光滿麵,一見他便從暖炕上霍地直起身子,指著他就罵,「沒心沒肺的東西,你不如一根繩吊死我算了!」


    滿屋頓時一靜,苟道又悄悄躲在柱子後麵。


    王貴妃手一抖,差點把參湯灑了。


    一旁的張嬤嬤立時麵無人色,暗歎道,太後你真要把母子情分糟蹋盡麽?


    這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朱嗣炯冠玉一般的臉霎時漲得通紅,看得出內心極為不平靜,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他長長籲了口氣,臉色慢慢轉緩,徐徐道,「母後身體不適,還是少動肝火的好。」


    太後捶著錦被哭道,「哀家的大兒子要被小兒子逼死了,你叫哀家怎麽活得下去?」


    朱嗣炯冷冷道,「母後這話讓人聽不懂,朕如何逼他了?朕既沒有賞他毒酒,也沒有賜他匕首,每日好吃好喝供著他,他怎麽就死了?」


    「你若還認哀家這個母親,就把你哥放出來!——別說什麽先帝旨意不旨意,如今你是皇帝,這天下你說了算,放不放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朱嗣炯眼神瞬間變得銳利,「母後的意思,是要朕給他翻案?」


    王貴妃察覺到他的變化,忙賠笑道,「陛下有所誤會,太後隻是想念大哥,想見一見罷了。」


    「閉嘴!」朱嗣炯喝道,「朱嗣熾已廢為庶人,你稱他為大哥是何意?」


    「他本就是你大哥,還說不得了?」太後怒道,「當年的巫蠱之案疑團重重,一準兒是朱嗣炎設下的毒計,哀家的熾兒是冤枉的!」


    「哦?照母後所說,他是冤枉的,應該要翻案?」朱嗣炯似笑非笑說道。


    太後忙不迭點頭,「正是如此,理應還你大哥清白。」


    「嗯,朕替他翻案,還他清白,還他天潢貴胄的身份,接下來呢?」朱嗣炯神色一變,臉陰得要下雨,「朕是不是也要把皇位還給他?」


    一瞬間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死一般的寂靜,壓得眾人透不過氣來。


    饒是太後也覺得不對,有些結巴地說,「……哀家可沒這個意思,皇位自然是你的……隻是,你也是做父親的人了,好歹體恤下為娘的心吧。」


    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朱嗣炯歎了一聲,走到太後身邊坐下,「母後,不是朕不體恤,實在是他、他有謀逆之心,朕不能放他出來。」


    「謀逆?」太後斷然否決,「不要聽信讒言,你大哥隻想做個閑散富貴親王,絕沒有其它念頭。」


    朱嗣炯便將字條的內容仔細複述一遍,目光複雜看著太後道,「母後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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