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城頭一文一武兩位聖人此刻也在看著頭頂那片雲海中正在發生的戰事。


    武廟聖人謝樓看著那個雖重傷垂死,卻還在放狠話的少年人,有些喟歎般搖了搖頭,道:“何至於此?”


    文廟聖人鍾淮安聞言笑了笑,“謝兄,你可是蹲在武廟裏吃豬頭肉的兵家聖人,怎麽看起來還對這種一夫當關的事情有些不太滿意?”


    謝樓轉過頭看了眼身旁老友,沒好氣道:“老夫是兵家不錯,可眼前這一出真是兵家所推崇的一夫當關?那把劍明明都已經守了大半邊,再多守一隅難道就很難?何必非要讓這少年人做這種事,不顯多餘?”


    說著,這位武廟聖人再次抬頭看了眼雲頭上那個少年人,輕輕搖頭道:“強行造個‘壯烈’二字,可不是我兵家所求。”


    鍾淮安聽著老友言辭之中的某些不認同之意,倒是並未選擇強辯,反而是抬頭看了眼天幕處那位正在與東海龍王交手的大劍仙,輕聲念了一句,“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謝樓看了眼身旁老友,這一次倒是沒有說話。


    鍾淮安笑了笑,有些揶揄般又說了一句,“人家當師父的自己寫的詩,如今要拿來給徒弟用,你這個外人有什麽多餘話可說的?‘一夫當關’四個字,你們兵家用的多是多了一些,可出處也不在你們啊。”


    謝樓被老友這一句話給嗆得有些難言,但還是一臉的不服氣,道:“老夫是在跟你這混賬掰扯出處的事情嗎?要說出處,你們那位亞聖還說過‘君子不立危牆’呢,你這當讀書人的,怎麽就不知道聽一聽先聖教誨?”


    鍾淮安哈哈大笑,看著身旁突然就開始咬文嚼字的老友,樂道:“我以為你要說‘投之亡地而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呢,這不才是你們兵家修士該有的說法嗎?”


    謝聖人的話頭再次被堵了個正著,一口氣猛地噎在嗓子裏,憋得他實在有些難受,一張臉更是憋得有些泛紅起來。


    鍾淮安眼看著老家夥有暴跳如雷的架勢,於是笑眯眯趕忙開始給他順毛捋,“老謝你倒也不必如此,背書你是背不過老夫,可你打架不是比老夫厲害嗎?咱們這就叫各擅所長,實不分誰高誰低。”


    謝樓冷哼一聲,“你這老東西讀書是多,老子打嘴仗確實打不過你,但老子說的是什麽意思,你不是不明白吧?”


    鍾淮安笑著點了點頭,但沒有接話,隻是轉過頭看向了遠處那座東海龍宮,那位來自酆都的鬼侯墨千秋直到此刻依舊站在那處空闊海麵上,既沒有要動手的意思,也不曾顯露任何的意圖,隻是靜靜看著雲頭上的局勢,麵無表情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鍾淮安往龍宮的方向微微努了努下巴,輕聲道:“堂堂的四海之主都要忍不住想搶那把魔尊劍身,可這位親自把劍靈摩羯請迴了酆都的軍師祭酒,事到如今卻一點要動手的意思都沒有,你說這位鬼侯這是打的哪門子算盤?”


    謝樓聞言也看了眼那位麵容俊逸,雌雄難辨的墨大先生,幾乎都不需要太多思考,直接道:“坐山觀虎鬥而已,東海和九洲之間無論誰勝誰負,對於他們鬼族而言都是穩賺不賠唄!”


    “鬼族…”鍾淮安輕聲咀嚼了一番這兩個字,突然搖頭笑了笑。


    “有問題?”謝樓看了眼老友的表情,有些莫名地問了一句。


    鍾淮安轉頭看了眼謝樓,莫名道:“你難道沒聽過一個傳聞,說這位堂堂酆都鬼王麾下的第一謀主,其實不是鬼族?”


    謝樓聽著老友這樣一句語氣不明的言辭,好像也並不意外,隻是無所謂般擺了擺手,道:“一個傳言而已,做不做真誰知道?再說了,就算真如傳言說他其實是魔族中人,那又能如何?自從當年人皇斬了魔尊之後,魔族還能成什麽氣候?如今就連最大的魔頭都在人族,海外剩下的那點硬骨頭遺民,在如今的天下大勢中間還能起什麽作用不成?”


    這一句所謂的“最大的魔頭”,當然就是指那位以前平安無事時,還常年呆在中土涿鹿州連門都不出一步,如今天下亂局四起,反而不知收斂避嫌,跟著那位武安君路春覺四處亂跑的魔道祖師爺了。


    鍾淮安此刻定定看著站在龍宮外的那個身影,語氣平靜,但出口的話怎麽聽都別有深意,“你我是這麽想,想必那位酆都鬼王也這麽想,可要是天下人全都這麽想,那說不定哪一天還就真的有用嘍。”


    謝樓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鍾淮安,“聽起來你像是知道些什麽老夫不知道的事情?”


    鍾淮安再次大笑,因為並未隔絕兩人之間的對話,所以城頭上還有一大堆守城戒備的其他修士,全都有些莫名看著這位突然就笑不停了的文廟聖人,不明所以。


    這位文廟聖人隻等笑夠了之後,才終於擺了擺手,樂道:“那倒也沒有,你我都是高陽城鎮守,老夫知道什麽,你謝聖人難道還能不知道?”


    謝樓聞言毫不猶豫擺了擺手,沒好氣道:“那可說不準,人人都說就你們這幫讀書人花花腸子最多,誰知道你這麵善心黑的老家夥是不是藏了什麽私房錢?”


    鍾淮安麵容古怪,笑眯眯看著謝樓,“聽謝聖人這話裏的意思,難不成你還想給老夫當夫人不成?若真是如此,那恐怕老夫得提前把話說清楚了,我乃是真正一身浩然氣的偉男子,可沒有那斷袖的癖好,你那不該有的念想還是提早斷了為好,免得一顆芳心許錯了人。”


    這位文廟聖人不知道是讀書讀煩了,所以有了些惡趣味,還是因為別的古怪原因,反正他這段話竟說得毫不遮掩,甚至還暗暗加了幾分傳音的架勢,所以幾乎是在頃刻間,這高陽城頭上就有一大堆本還表情凝重的人族修士,瞬間一個個都一臉的一言難盡,雖然所有人都盡量目不斜視,力求恢複一臉的嚴肅表情,但還是有人忍不住開始偷偷摸摸豎起了一雙耳朵。


    這種聖人們之間的大瓜,那可是千年萬年都難得一見嘞,不吃白不吃不是?


    武廟聖人謝樓一瞬間勃然大怒,直接朝著身側老東西那張老臉就是一拳砸了過去!


    你個老混賬在兩軍陣前也敢開這種沒輕沒重的玩笑,看老子不打死你個夯貨!


    你不要臉麵了,老子也不要了?“非禮勿言”四個字要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還當的哪門子聖人?


    對麵,酆都鬼侯墨千秋站在龍宮前,雖然相隔遙遠,但還是不可避免被城頭上突然爆發開來的打鬥給吸引了注意,也有些莫名地挑了挑眉,他倒是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麽事,隻是有些古怪地看著那兩位文武聖人,猜測這是陣前窩裏鬥起來了?還是說…想試探自己會不會趁亂渾水摸魚?


    墨千秋眯眼看著那兩位聖人在城頭上大打出手,雖然那二人都收掉了各自的修為術法,也沒有真的做什麽你死我活的事,但能看得出來這動手是真動手了…


    這位軍師祭酒看了半天之後,也不由地有些費解,饒是他算計人心算了千百年,也實在想不到兩個堂堂的人族聖人,竟然會因為一個所謂“龍陽斷袖”的玩笑話,就光明正大在兩軍陣前開始互毆,如此兒戲,豈是聖人所為?


    雲頭上,楚元宵拖著半邊垮塌的身形,重傷垂死,但還是死死站在妖軍對麵,手提繡春屹立不倒。


    此刻莫說是他隻有三境,就算是再來個五境六境的修士,遇上重到了一定程度的傷勢,該死還是得死,他之所以還能傲然而立,大概就是隻憑最後一口心氣了。


    當初在小鎮時,那個曾住在鎮口破茅屋裏的老梁頭,在某個孩童即將餓死在那棵老槐樹下時,曾說過一句“再怎麽爛命一條,也得對得起撿你一條命的那個老鬼”,此刻意識都有些模糊的少年人心裏還在想,若是今日真的死在此處,算不算對得起自家那個老酒鬼?


    對麵那些被唬得一滯的海妖一族修士,眼見少年人一句豪言過後,因為渾身鮮血橫流,連生機也在逐漸流失,眼看著就要一命嗚唿,他們突然就又恢複了兇殘氣,立刻又朝著少年人的方向撲了過去!


    楚元宵此刻大概是因為意識模糊,所以突然間就有了一種錯覺,好像有個一身白衣的姑娘,突然出現在他身前,身背長劍,腰佩橫刀,在那妖物衝過來的一瞬間,刀劍雙行同時出鞘,如同當初在小鎮外三裏地的蟄龍背山腳下一樣,開始幫著少年人打架。


    楚元宵此刻大概是生出了些自嘲來,所以表情難免有些複雜,這咋死到臨頭還開始想姑娘了?不過自己還欠了人家的魚龍佩沒有還,說不定就是因為欠人情,所以想起來了?


    滿臉血汙的少年人盡力再次睜大了一些雙眸,一片血色之中,這一次好像是更清楚了一些,還真就有個白衣倩影在前方不遠處殺妖,出刀比自己快,出劍就更不用說了,人家用的是飛劍,正經的劍修來著。


    高陽城頭上,兩位大打出手的文武聖人,突然各自輕“咦”了一聲,不約而同停止了打鬥,有些意外地看著那個落在城頭的白衣女子劍仙。


    來人手提一隻係著紅繩的酒葫蘆,正是西河劍宗門下十二弟子李竹,而雲頭上擋在楚元宵身前的那個少女,剛剛好就是公孫門下關門弟子,李十三。


    謝樓大概有些明白了前因後果,突然就開始哈哈大笑,“好嘛,我就說李乘仙那個家夥不做糊塗事,原來這是在給徒弟找一個美人救英雄的機會嘞!”


    鍾淮安逃過了武廟聖人一頓老拳,此刻還是不見絲毫收斂,挑眉瞥了眼這姓謝的老貨,嗤笑道:“剛才不是還說造一個‘壯烈’二字,不是兵家所求?你這老匹夫怕是不知道什麽叫少年人的風花雪月!”


    李十二聽著兩位聖人在那裏吵吵嚷嚷也不插言,隻是溫婉一笑,抬手朝著兩位停手的文武聖人行了一禮,道:“晚輩西河劍宗李竹,見過二位聖人。”說著,她又抬頭環視了一圈城頭各處的人族修士,用上了仙家傳音的手段,朗聲道:“見過諸位道友。”


    雲頭上,擋在楚元宵身前的白衣姑娘並未迴頭,一邊出刀又出劍,一邊輕描淡寫朝著身後遞了一句,“看什麽看,還不趕緊療傷是要等死嗎?本姑娘萬裏迢迢是來救死人的?”


    楚元宵重傷垂死,被那姑娘這麽嗆了一句反而不生氣,還抽搐著嘴角盡力笑了笑,隨後就幹脆放心大膽坐在了少女身後的雲頭上,開始盤腿打坐,練氣養傷。


    練氣三境小周天,體內靈氣能做到一圈簡單的循環,少年人此刻體內靈氣,因為半邊肩膀垮塌,經絡受損,所以運轉得有些不太順暢。


    他先前被那個披甲妖修一巴掌拍碎了半邊肩膀,所以肩頭處的諸如肩井、巨骨、秉風、天宗之類的各處穴位,還有手太陰、手少陰、手厥陰、手太陽、手少陽、手陽明等各處經脈,都被打出了不同程度的損傷,行氣困難,導致連三境小周天的境界都開始有些搖搖欲墜。


    飛劍青蓮在這一刻,不再需要為楚元宵單獨開辟一處獨有的戰場,所以也就不再需要半路迴頭,直接開始繞著中心位置的四人繞圈,所過之處不留一個妖物活口,殺妖顯得更加淩厲無匹。


    李玉瑤因此壓力驟減,抽空迴頭看了眼形容淒慘的少年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突然輕聲說了一句,“練氣士第四境叫做練神,神修第四境叫神識,都跟精神力有關係。”


    這句話說得既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尾,甚至都不能保證打坐入定的楚元宵能不能聽見,她也沒再廢話,繼續轉過頭去,開始控製自己的飛劍“萬年”,在長劍青蓮清空出來的這座劍網之外殺妖禦敵。


    如今的白衣少女李玉瑤,一身修為已經到了七境金丹,幾乎是九洲同齡人中最出彩的幾個人之一,此刻因為飛劍青蓮放開殺伐範圍的緣故,所以就不需要她再直麵妖物,於是她就幹脆手拄橫刀大夏龍雀,刀尖戳地,雙手疊放按在刀首處,靜靜站在打坐的楚元宵身前,背對少年人看著劍網外的無數妖物,麵無表情開始為少年護道。


    楚元宵此刻也不再管外間戰事如何,頂著昏沉的腦袋,寧心靜氣將注意力放在了自身傷勢和靈氣循環上。


    李玉瑤的那句話是有用的,既然神修與練氣士的四境都與精神力有關係,那麽此刻的體內靈氣流轉受阻,剛好逼著他開始用精神力內視人身小天地,看著體內每一條經絡如江河,穴位如湖泊,靈氣流轉其中就是滾滾流水遍及人身小天地。


    人間有個廣為流傳的上古舊故事,傳說那位開天辟地的天生神靈,在撐開天地力竭而亡之後,周身各處軀體化作了人間萬物,天水山雷風火地澤,也剛好對應了天書連山最早記載的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卦,為天地萬物之始。


    天地大道曆來相通,所以這個故事在此刻看來,就該說一句“先輩們篳路藍縷,沐雨櫛風,以求人間薪火相傳”,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就是光陰滾滾長路上的前人先河,更是人間大道能夠步步登天而上的基石所在。


    除了那位消失不見的末代人皇,沒有人試過三徑同修是什麽樣子,楚元宵在這一刻因為少女李十三的一句提醒,莫名閃過了一點靈光,其實類似的說法,少年三師之一的白衣大劍仙也是說過的,不過他當時引用的是某句典故,說得比李玉瑤的這一句要更模糊一些而已。


    正常的練氣士在三境破四境時,多是以精神力為探路眼目,再由體內靈氣去負責開辟出流轉路徑,拓寬體內各處經脈江河的寬度,以求容納更多的天地靈氣入體,再煉化為己用。


    楚元宵此刻有部分經脈受損,無法再以順暢的靈氣流通去拓寬經脈,重傷在身又讓他不得不以靈氣去穩固傷勢,自救性命,所以被逼無奈之下,少年人直接開始用神修凝魄三境的精神力去開路!


    自今日起,萬年來又出現了第二個神修與練氣士兩徑合二為一的人間修士。


    一層混雜著精神力與天地靈氣的清奇光團,緩緩自楚元宵周身浮現出來,如同蠶繭一樣將這個重傷少年人包裹其中,等待他某一刻破繭而出。


    李十三站在楚元宵身前,此刻感受到了身後的異動,她有些意外地迴過頭看了眼那個光團,不由微微挑了挑眉,沒想到一句突發奇想的言辭,竟然還能起到這樣的作用。


    雲上雲下,城內城外,此刻所有修為到了一定境界的人,似乎都感受到了某種異象開始自天幕處出現,動靜之大,甚至比那兩位人族大神仙封印魔尊劍之舉還要更加讓人矚目。


    天幕高空處,正在與東海龍王交手的白衣李乘仙心有所感,一劍逼退了對麵正在不斷出拳的對手,迴過頭來看向那處雲頭,挑眉輕笑了一聲,“又來?”


    東海龍宮前,那位坐山觀虎鬥的酆都鬼侯墨千秋,此刻眼神凝重盯著雲上那團光暈,他甚至都不再關注魔尊劍是什麽結果,反而是滿眼複雜念叨了一句,“果然。”


    高陽城頭上,兩位文武聖人,西河門下李十二,還有無數城中修士,全都有些愣怔看著那團分不清是什麽的光暈,謝樓下意識用手中捅了捅身側的鍾淮安,“老鍾頭,這玩意兒也是你們儒門的手段?”


    鍾淮安原本還滿臉不解,可等他聞得老友此言,竟毫無儀態翻了個白眼,直接爆了一句粗口,“你他娘的見過哪個文廟聖人有這種本事?”


    謝樓突然鬼鬼祟祟看了眼四周,確認周圍除了李竹之外沒有其他人,這才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問了一句,“道祖?”


    鍾淮安毫不猶豫一巴掌拍在了這個口不擇言的老家夥後腦門上,低聲罵了一句,“你他娘的瘋了?那位是儒門?”


    謝樓被一巴掌拍了個趔趄,迴過神來之後先是朝著某個方向恭敬抱拳道了一聲歉,這才轉頭看著鍾淮安怒道:“我說的是,那位好像也是神、氣兩道同修!”


    鍾淮安聞言突然安靜了下來,轉過頭深深看了眼謝樓,但片刻後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卻沒有反駁。


    謝樓突然就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開始一臉肉痛般喃喃自語,“虧了虧了,這次他娘的虧大發了,讓你們儒門先下手撿迴來這麽一個寶貝疙瘩,這他娘還讓不讓旁人活了?”


    鍾淮安隻覺自己今天想翻白眼的衝動比過去無數年加起來還要多,最後全化成了一句長歎,“可惜他不是隻屬我儒門一家啊…”


    謝樓聞言有些嫌棄地看了眼這老家夥,又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你個老東西差不多得了,堂堂儒門聖人竟如此貪得無厭,還要不要臉了!”


    那三十多位在高陽城外圍萬裏海疆上打得難分難解的十一境大修士,此刻則是不約而同都停了手,分作兩邊,都有些意外地看著那處雲頭,寂靜無聲。


    有些事隻是聽說了和直接看到了,從來是兩迴事,雖然某個消息被中土臨淵刻意壓了下來,很少有人能聽到全部的事實,但某些消息靈通之輩多多少少還是能聽到一些隻言片語的。


    在此之前,知道這個少年人踏上了三徑同修這條路的人,還沒有知道他是道爭棋子之一的人多,但今日眼前這一幕過後,這個身處道爭局中的少年人,就將徹底揚名四海,再想壓都壓不住了,即便高陽城能如當初亞聖在鹽官鎮時一樣下封口令,可對麵的妖族卻不能,更不會。


    白衣少女李十三,此刻是麵對那團包裹楚元宵的光暈最近的一個,某些驚詫就隻會更加深刻,她當然知道楚元宵是三徑同修的,但還是意外地看了那光團良久,最後似有所感抬起頭,看向了雲層上空的天幕處,因為那裏已經開始有劫雷緩緩匯聚。


    人間修士每三境都會有一個大關口,三境到四境之間就是,楚元宵從當初在登上北海渡船時就是三境,一路走過興和洲,走過龍池洲,又走過了小半個石磯洲,三洲之地的遠遊路就一直卡在三境上,直到此刻才像是攢夠了老本一樣,在一場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險境之後,終於有了破入四境的契機。


    隻是這一次,就與當初他在那座三江匯流之地的獨山龍王廟中一樣,再一次天劫臨頭,遇上了高階修士才會有的破境雷劫,也難怪那位白衣大劍仙會說一句“又來”了。


    東海龍王被李乘仙一劍逼退,同樣沒有選擇立刻出手,而是眯起雙眼看著那個開始破境的少年人,那一團混雜了精神力與靈氣的光團,在一瞬間讓這位四海共主倍感震驚。


    如果天下再出來一位兩徑同修的大修士,是不是意味著若是給了他足夠的時間,那麽或許將來的某一日,就可能又會有第四個踏入十二境的人族修士?


    天下大爭之世,從來都是此消彼長,如果將來的人族有可能出現第四位十二境,則意味著原本還略占上風的異族聯軍,極有可能在某一天直接對上四位十二境的聯手,雖然“三”與“四”之間隻是一人之差,但那也足以天翻地覆了。


    這個“可能”二字,海妖一族賭不起!


    這一刻的東海龍王,甚至都已經顧不上什麽魔尊劍身的問題了,他抬眸看了眼對麵那位笑眯眯看著自己的白衣李乘仙,突然就朝著龍宮的方向落了下去。


    李乘仙對此並未阻攔,反而是挑了挑眉一臉的饒有深意,隨後也同樣從天幕處消失,直接出現在了那座雲頭上。


    白衣少女李玉瑤看著這位迴返雲海的白衣大劍仙,微微躬身行禮,“晚輩李玉瑤,見過青蓮前輩。”


    李乘仙笑著擺了擺手,突然好心情問了一句,“你那位師尊是怎麽同意放你離開鎮北台的?”


    少女聞言抿了抿唇,輕聲道:“父皇請宗正卿去了鎮北台,親自將我跟小師姐換了出來。”


    這倒是有些出乎李白衣的預料,讓他不禁挑了挑眉,訝然道:“李出塵?”


    當初李璟從巴山渡口迴返長安城後,曾試圖將這位宗正卿帶離那座帝都,跟他去往隴右河西大行台,隻是這位承雲帝國皇室宗正當時並未如了那少年王侯的願,始終不曾離開承雲帝都,沒想到最後倒是去了鎮北台,更是直接換出了李玉瑤。


    有些當長輩的,好像全部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為後輩著想,至於自己的處境,他反倒不怎麽在乎。


    李玉瑤表情同樣有些複雜,但隻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李乘仙看了眼小姑娘的反應,也就沒再多說什麽,後輩子弟能體會到長輩的殷切愛護,那便不算長輩的愛護錯付於人了。


    人人都有些他們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此刻的少女在此處,大概就是對眼前這一關最大的幫助,而那位名曰“出塵”二字的宗正卿,也確實與那座宗廟裏的某些人不一樣。


    眾人頭頂的雷劫還在逐漸成型,且陣勢極大,越來越大,甚至超過了當初在江中獨山時的那個規模。


    李乘仙抬頭看了眼頭頂滾滾雷雲,麵色也難免有些凝重,當初在那座江中獨山的山巔,就是他親自持劍替少年人擋住的雷劫,層層疊加的天雷,整整落下來十道,逼得白衣大劍仙當時不得不用了一手壓箱底的青蓮劍陣!


    反觀眼前這個,比那一次的陣勢還大,就不知道又該是多少道天雷了。


    ……


    東海龍宮前,那位落迴海麵的四海之主臉色凝重,剛一迴到原位,就立刻轉頭看了眼那位酆都鬼侯,輕聲道:“鬼侯是不是知道那個少年人有這種能耐?”


    墨千秋輕輕點了點頭並未否認,“略知一二。”


    “你們難道就沒想過什麽辦法?”東海龍王的臉色不太好看,怒道:“要是讓他長起來,你確定憑一把魔尊劍能攔得住?”


    酆都鬼侯轉頭看了眼這位海妖共主,語氣莫名道:“在此之前也不是沒有想過辦法針對他,但是對麵同樣花了大功夫在他身上,我們在九洲之內布下的手段能用的不太多,已經為此折掉了不少手腳了。”


    不知是什麽原因,這位明明還知道更多內情的酆都鬼侯,竟有意無意沒有明說某些細情,比如那個少年人還不是兩徑同修,而是三徑…


    東海龍王對於墨千秋的這個迴答極度不滿,但此刻不是廢話的時候,他轉頭看了眼天幕處那座已經成型的天罰雷雲,突然冷哼一聲,“既然你們鬼族不頂用,那就讓本王親自來看一看,這個所謂的道爭賭局,到底大到了什麽程度!”


    說罷,他就沒有再看那位麵容平靜的鬼侯哪怕一眼,而是突然開始朗聲傳令,“東海麾下全軍聽令,從現在開始,不惜一切代價殺掉那個渡劫少年人,陣斬其頭顱者,可與本王共享四海!”


    ……


    楚元宵再一次睜開眼時,眼前一幕極其似曾相識,四周混沌一片,如同置身於一片鏡麵之上,有另一個一身白衣的“楚元宵”,就在鏡麵另一側,似笑非笑看著渡劫的黑衣少年人。


    白衣“楚元宵”一臉的興高采烈,呲著牙看向眯眼的楚元宵本尊,張口就是一句,“好久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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