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他應該這樣死了。


    結果“死”了的他又聽見了人的唿喚。


    那是個沉潔的女孩的聲音,女孩的聲音像強力的暴風雪穿透層層迷障到達眼前,像聲波般震開了所有迷霧,就和當時的巴巴托斯為他解夢一樣,從沉睡中蘇醒的俞洲以為自己有救了,連忙睜開眼撐起身子,卻突然感到冰涼的液體從頭上澆灌而下。


    臉上火燒般的疼痛,層層侵入,像要到骨髓,俞洲連忙去抹臉上的水,可那水源源不斷的從頭上流下來,像開了水龍頭一樣不曾斷絕,他忍著疼痛抬頭,模糊不清的視線裏,他發現這個姑娘白色的身影綽綽,好像是空的妹妹。


    不知為何她會出現在自己的意識裏,冰霜般純淨的姑娘此刻目光狠厲而摻雜劇毒,猙獰的看著他笑,帶著透骨寒意說:“這一杯秬鬯我就先敬你了,祝你的璃月旅途一路順風。”


    她的聲音像是從九幽地獄傳來,每一個字如冰碴狠狠砸在他身上。俞洲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麽哽住,他在這場幻夢裏失去了辯解的能力,也沒法說話,更沒什麽反抗能力,四肢灌了鉛一樣的沉重,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酒倒在自己頭上。


    俞洲跪在那仿若水沼的湖麵之上,胸口鍾離重傷帶來的疼痛如潮水般退去,可臉上的劇痛卻如惡魔般肆虐,恰似被潑了硫酸般火燒火燎。身下原本堅實的土地不知何時幻化成了這詭異的水沼,他的雙膝以下陷入其中,卻渾然不覺。


    他凝視著湖水,視線在這一刻竟奇異般地清晰起來。那湖水清澈見底,宛如一麵鏡子,卻映照出一個汙濁不堪的自己。漆黑的頭發雜亂地散著,臉上濺滿了血漬,那是敵人的血,是他在殺戮中沾染的罪惡印記。


    與現在白發白衣,麵容扭曲的俞洲不同。


    水中的俞洲年輕且意氣風發,帶著一種不知疲倦的假笑,仿佛世間所有的苦難都無法觸及他。他靜靜地盯著水麵,不知在思索著什麽,神情沉默得如同黑夜中的孤狼。身旁有一個欣長的人影,熟悉得讓俞洲的心微微一顫,那是他的朋友吧,遞過來一個酒壺,像是在邀請他共享這片刻的寧靜。黑發的俞洲隻是笑了笑,扭頭拒絕,笑容中似乎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畫麵再次被一陣漣漪打散。湖水再次平靜時,倒映其中的是如今真實的俞洲。他的臉上血流如注,那是他自己的血液,如蜿蜒的紅河,染紅了他的白發白衣。是那女孩傾倒的毒酒,如同惡魔的詛咒,在他的麵孔上燃燒,讓他在這殘酷的真切倒影中獨自承受著痛苦與折磨。


    等俞洲還想再定睛一看時,那湖水又已經變成蒼茫的一片雪白,不準他再過多凝視自己臉,仿佛這行為是一種褻瀆,他臉上的疼痛也隨之消失了。


    沉重而堅韌的腳步聲,如陣鼓在寂靜中敲響。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所及之處,那女孩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鍾離。


    他站在十步開外,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身軀散發著令人敬畏的威武之氣。即便隻是站在那,也難掩英姿勃發之勢,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沙場宿將的風範,神情是曆經百戰才有的殺伐果斷,經曆千年不曾改變的武神之貌。


    鍾離的目光緊緊地鎖住俞洲,眼神堅毅如磐石,在這堅毅之中,卻又有著柔和的光,恰似黑暗中直直照來的一束希望。


    “這一路辛苦你了。”他的聲音低沉,卻如同洪鍾大呂,在俞洲的耳邊迴蕩,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溫度,能暖化這冰冷殘酷的氛圍。


    俞洲的心中,突然出現的奇怪的熟悉感如黑色的潮水般突然彌漫開來,正不知所措時,有個聲音在心底出現,不斷勸他,遠離這個神明。


    他咬著牙用全身的力氣從地上爬起,雙腿還在微微顫抖,每一步都像是拖著沉重的枷鎖。隨後毅然轉頭,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現在他隻想盡快逃離這裏。然而,沒走出幾步,戴因斯雷布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現在他的眼前。


    俞洲心如擂鼓,看見這昔日的故友又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自己“死後”的夢境裏,不由得大口喘氣,然而戴因斯雷布的臉上帶著隔岸觀火般的神情,嘴角似有若無地挑起一抹弧度。“早告訴你不能離開那個旅行者的身邊,你卻偏要獨往獨行。你以為你能在這片大陸上肆意縱橫?這片大陸到處都是你的仇人,沒有降臨者的關懷,你憑什麽存活?”


    戴因斯雷布的話語如冰箭刺向俞洲,話語中不屬於他,隻屬於人類的七情六欲和違和感讓他驚醒。


    如冷水潑下,俞洲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他迴頭看向來路,一片蒼茫沒有歸路,四周雪白。


    但他知道自己不屬於這裏。


    他該醒了。


    戴因斯雷布突然消失,就像被橡皮擦擦去了痕跡,如同戲子在台上完成了自己的戲份,翩然退場。四周隻剩白茫茫一片,俞洲茫然地站在那裏,不知該如何離開這仿若囚籠般的世界。


    就在這時,霧氣之後似有百萬雄師在悄然列陣,聲傳九霄,震得空氣都在顫抖。他們長槍如林,那冰冷閃爍的鋒芒齊刷刷對準了俞洲,死亡的氣息從四周射來。俞洲頓感寒意如蛇般在他的脊梁上攀爬。


    緊接著,大軍齊聲呐喊,那聲音如滾滾雷鳴,直震雲霄:“為真君除暴,為天下人太平!”


    俞洲清楚,他們出現在這裏,那些如火山噴發般的憤慨,都是對他的譴責。他在這如潮的聲浪中踉蹌,隻顧悶聲往前方白霧蹣跚。


    就算不知道方向也要走,即便孤島上沒有遮雨的地方,他也會在大雨時下意識奔跑。仿若驚濤駭浪裏的一葉扁舟。


    他不斷劃動步子,漫無目的的往前逃離,身後大軍整齊劃一的呐喊聲,漸漸幻化成了戰火紛飛的嘈雜之音。


    那些戰火衝殺的聲音變成了百姓的哭喊。


    他們的悲戚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群眾惶恐不安。呐喊聲慢慢扭曲成密密麻麻如雨點般的指責聲。這些聲音在這沒有路途的空間裏瘋狂穿梭,如同猙獰的幽靈在尋找冤家。


    而俞洲正是他們生命的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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