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的多多失去了兒時的乖巧和文靜,越來越獨立越來越叛逆,奇裝異服,與一群punk造型的少年混跡在一起。馬衛國覺得自己與女兒的隔閡越來越深越來越無法溝通,因為多多出口傷人,說beyond是死人歌,衝動的馬衛國打了她一個耳光,多多離家出走。馬衛國找遍了北京,終於在三裏屯找到了多多。多多正被一群小混混欺負,馬衛國像一頭發怒的獅子保護自己的幼仔,多年不懂拳腳的他以一當十,把小混混打得抱頭鼠竄。迴家的路上,馬衛國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打開收音機,卻意外地聽到beyond的《再見理想》,往事一幕幕浮現在心頭,楊朵朵、李紅霞、青春年少時的無知莽撞、這些年的艱辛坎坷,馬衛國不禁失聲痛哭。淚水洗刷了悲傷,也衝走了他與女兒之間的那堵牆。在楊朵朵的陪伴下,馬衛國到五棵鬆體院館聽beyond的搖滾演唱會。一個少年遞給馬衛國半截門票,撕裂的青春就像兩張門票一樣瞬間愈合。楊朵朵也在這裏,兩個人多年前的約定終於完成。馬衛國牽著多多的手走向舞台,耳邊是唱響的beyond《歲月無聲》。


    李紅霞去世後,馬衛國獨自撫養著多多,再也沒動過結婚的念頭。四化經常勸他再找個媳婦,馬衛國每次都是不做聲地搖搖頭,他覺得再娶對不起李紅霞的在天之靈,又擔心後媽不善待多多,讓多多受委屈。看馬衛國一個人帶孩子辛苦,四化經常領著妻子過來照應一下,買些必備的生活用品,但馬衛國察言觀色,發現四化與妻子之間越來越冷漠,裂痕在逐漸擴大。一直沒有孩子成了四化的心病。


    一天晚上,馬衛國安排多多上床睡覺之後,正準備看會電視,房門忽然敲響了。馬衛國開門一看,門口站著失魂落魄的四化。四化的頭一句話就是“我離婚了!”


    馬衛國沒吭聲,把四化讓進門。好奇的追問沒必要,他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而且馬衛國也不是那種八卦別人私事的人;矯情的安慰更是多餘的,於事無補,他們之間也不需要這種偽裝。


    四化筋疲力盡地躺在沙發上,神情沮喪如喪考批,這段婚姻讓他和妻子都很疲憊,現在終於有了一個了斷,算是對彼此的解脫。四化就像走了一段很長很坎坷的路,終於到了終點,所有的力氣都用完了。


    馬衛國開了一瓶白酒,從廚房裏端出一盤糖拌西紅柿、拍黃瓜、花生米和幾個鹹鴨蛋等下酒菜。因為獨自照顧多多,他學會了洗衣做飯等家務活,現在已經很熟練了,這些簡單的小菜幾分鍾就弄好了。


    四化一揚脖,將一杯白酒全灌了下去,臉色紅潤起來,人也有了精神。馬衛國沒有阻止他嚇人的喝法,男人有時候需要發泄需要醉一場。四化抹抹嘴,說:“衛國,兄弟這次離婚損失不小,不過終於解脫了,好事!對我和她都是好事。夫夫妻倆要是不對付,還是早了早省心,就像電腦裏的軟件有衝突,趕緊卸載,不然大家都太累。我念著夫妻一場,拖了這麽多年,現在想來真是失策。這不是對她好,反而害了她。你想想,一個過三的女人,誰還要啊?咱們大老爺們沒事,酒是沉的香,越老越值錢,女人可以要貶值的。”


    四化嗓門有些大,把多多吵醒了,揉著眼睛從臥室裏走出來。四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馬衛國領多多去了衛生間,又哄她睡下。“咱們出去喝吧!”四化提議。


    “算了,把多多自己撂在家我不放心。這樣吧,咱們去廚房。”兩個人在廚房裏擺了一張小桌,兩個馬紮,邊喝邊聊。


    “衛國,你還是再找個人吧!剛好我也離婚了,咱倆一起找,你看著不順眼的興許我悅意,我不悅意的興許你有興趣,這樣成功概率大。到時候一起辦婚禮,那多帶勁啊!”


    馬衛國依然是搖頭。四化感慨地說:“你對霞姐沒說的,真情一片,天地可鑒!你這樣的男人女人最著迷了,我媳婦,不,前妻就經常拿你和我做比較,告訴我感情要專一,可惜你非要拉單身漢。”


    “也是為了多多!”或許是做銷售的原因,麵對客戶的時候說話太多,迴到家裏馬衛國就不願意說話了,越來越寡言少語,在旁人看來則是一個成年男人的深沉和內斂。


    “那你也得找個保姆幫著照應多多啊!你又要工作,又要帶孩子,多累啊!”


    馬衛國沒說話,走到客廳,拿了一張報紙迴來,指著上麵的一則消息讓四化看,標題醒目得有些嚇人——“保姆綁架孩子勒索贖金,得逞後殺人棄屍!”四化氣憤地說:“真他媽畜生,圖財別害命啊!小孩子也下得了手,禽獸不如。”


    兩個人正說著話,多多又在臥室裏喊“爸爸”,馬衛國趕緊跑過去,多多說自己一個人睡覺害怕,讓馬衛國陪著她。馬衛國沒有辦法,隻好給她讀安徒生通話,等把多多哄睡了,迴到廚房,發現四化已經靠著櫥櫃睡著了。


    馬衛國正在公司開會,忽然接到了多多老師的電話,讓他馬上到學校去。馬衛國請了假,風風火火地趕到學校,以為多多出了什麽意外。等他抵達學校的時候,發現多多正在教室外麵罰站,老師告訴馬衛國:“多多跟同學打架了,發瘋一樣的又抓又咬,把同學的臉都抓破了!”


    馬衛國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無法相信這麽恬靜這麽乖巧的多多會有如此暴力的舉動。老師從教室裏領出一個胖胖的小男孩,臉上、脖子上又抓撓的痕跡,手臂上有一排滲血的牙印,看來被多多打的不輕。


    馬衛國蹲在女兒麵前,問道:“多多,你為什麽要打小朋友啊?”多多緊閉嘴唇,不肯說話。老師搖搖頭,說:“我問了她半天,她就是不肯說。這個孩子已經被她打怕了,也不肯說是怎麽迴事兒!”小男孩膽怯地望著多多,一直往老師的身邊縮,顯然多多兇狠的樣子給他留下了恐怖的記憶。


    馬衛國領著多多迴家,一路上沉默著沒有說話。多多的行為讓他很不安,不知道女兒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腦海中的多多一直是孤兒院裏那個恬靜的小女孩,“女大十八變,多多也在變啊!”


    多多看馬衛國悶聲不吭的樣子,有點心虛了,小心翼翼地問道:“爸爸,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啊!我以後聽話,不再打架了,你別生氣了!”


    馬衛國停下來,嚴肅地看著多多,“首先,你要告訴我為什麽打架;其次,你要記住自己的承諾,以後永遠不能打架。”


    “如果他說我沒有媽媽,是孤兒,也不行嗎?”


    馬衛國愣住了。多多傷心地說:“如果媽媽還在就好了,我真的好想媽媽!”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砸在腳背上。


    馬衛國憐惜地抱起多多,為她揩掉臉上的淚痕。“好多多,媽媽還活著!”


    “真的嗎?”多多驚喜地問。


    馬衛國把多多的小手按在她的胸口上,又用自己寬大的手掌按著厚實的胸膛,說:“媽媽活在這裏,永遠和我們在一起。如果以後有小朋友再說那樣不好的話,你就這麽告訴他,不要打架,打架就不乖了!”


    多多認真地點點頭。


    晚上,多多說著夢話,不停地叫“媽媽”,馬衛國聽不下去了,難過地走到陽台上,點燃一支煙,望著外麵的萬家燈火,表情凝重而憂傷。他和多多一樣,深深地思念著去了另一個世界的李紅霞。


    馬衛國的父母來北京住了一段時間,幫助馬衛國照顧多多,可是,兩位老人在家鄉住慣了,很不適應北京的生活。這裏沒有老朋友陪他們喝茶聊天下棋打牌,水土不服,經常拉肚子,沒辦法,馬衛國隻好又送他們迴老家。過了一陣兒,姐姐馬紅梅帶著外甥毛毛來了。毛毛已經長大了,已經上了中學,長的壯壯實實人高馬大憨頭憨腦,操著一口濃重的鄉音。他的到來給多多帶來不少樂趣。隻要他一開口,多多就“咯咯”直笑,還調皮地模仿他滑稽的口音,樂此不疲。


    雖然被多多取笑,但厚道的表哥並不生氣,反而很喜歡很照顧這個可愛的小表妹,經常帶著多多到小區的廣場上玩耍。馬衛國和馬紅梅滿意地看著兩個孩子玩在一起,露出會心的微笑。


    “姐,你這些年過的還好吧?”


    馬紅梅平淡地笑了笑,說:“還行,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雖然鐵球腦子不靈光,但知道對我們娘倆好。家裏的經濟狀況也改善了,糧食吃不完,也有了一筆存款。日子能過成這樣,我心滿意足,所以這次趁暑假的機會帶毛毛來北京轉轉,讓他長長見識,也和舅舅表妹熟悉一下。”


    馬衛國知道馬紅梅的平靜背後隱藏著多少艱辛多少酸甜苦辣,一個人支撐著整個家,既要照顧傻子丈夫和孩子,又要贍養公婆,從她手上的老繭和粗糙的皮膚就可以看出她吃了多少苦。馬紅梅再也不是坐在羅剛的自行車後座上,抱著錄音機歡笑的時髦靚麗青春爛漫的女孩,生活把她磨礪成了一個典型的農村婦女,一個勤勞堅強的家庭主婦。過於辛勤的勞作讓她過早的衰老,歲月在她臉上刻畫下一道道痕跡,深沉而堅毅。唯一讓馬衛國感到熟悉的就是那雙明亮的眸子,隻是眼神中多了一份沉著和淡泊,不見了當年的嫵媚秋波。


    “羅剛現在北京,跟四化在一起,要見見嗎?”馬衛國猶豫了很久,終於說出了這件事,他擔心這會勾起馬紅梅的傷心事,撕開她本已愈合的傷口,但最終還是決定說出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隱瞞給馬紅梅留下終生的遺憾。


    馬紅梅愣了一下,旋即恢複了平靜,“算了,過了這麽多年了,變化太大了,見了也沒什麽意思,還是留一個最美好的印象在心底吧!”馬衛國知道馬紅梅是在說自己,她還是在乎與羅剛的那段往事,不想讓羅剛看到她現在的模樣。盡管羅剛曾給她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可是她畢竟深愛過這個人,青春的心曾為他跳動,激情的火焰曾為他燃燒。如果說有怨恨的話,也被漫長的歲月磨滅了。


    羅剛還是來了,跟四化一起來的,與馬紅梅四目相對,兩個人的表現都很平靜,沒有詫異沒有激動沒有感慨沒有埋怨,就像兩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重逢,一切都恍若隔世,平靜得讓人唏噓感歎。


    “你好啊!”馬紅梅笑著打了聲招唿。


    羅剛深深地彎下腰,給馬紅梅鞠了一躬,一個發自肺腑的聲音說:“對不起!”


    馬衛國覺得那個聲音很熟悉,自己也曾經對沙威說過同樣的話,還對多多說過“不是每個對不起都能換來沒關係”。他說的是自己,羅剛比他幸運,馬紅梅輕輕地說了一聲“沒關係”,同樣真誠!兩句簡單的話完結了一段多年的恩怨,原諒了青春年少血氣方剛時犯下的過錯,讓它隨風而逝,從而驗證了人類的胸襟可以有多麽寬廣。傷痛已經平複,未來無限寬廣。


    快要吃飯的時候,馬衛國和馬紅梅才發現毛毛和多多不見了。他們本來在樓下玩耍,現在找遍整個小區,都不見蹤影。兩個人的頭大了一圈,立即想到了最壞的可能——被人拐騙走了!四化和羅剛也連忙幫著找。羅剛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我真是個不祥的人,一來就出事兒!”


    馬衛國果斷地打電話報警,幾個人在小區周圍的街道上尋覓唿喚,焦急萬分。可是一直到了晚上,還是沒有發現兩個孩子的身影,那個可怕的猜測越來越接近現實,讓馬衛國和馬紅梅額頭上直冒冷汗。四化安慰道:“毛毛都那麽大了,應該不會被拐騙的!”


    馬紅梅喃喃地說:“他是第一次來大城市,兩眼一抹黑,要是真的被拐走了,我迴去可怎麽交代啊?”她整個人都傻了,眼神空洞,好像魂靈被人抽走了一樣,說著就嗚咽起來。馬衛國的心情和馬紅梅一樣糟糕,但他畢竟經曆過太多風浪,頭腦仍然保持著冷靜。


    “我們分頭找吧!羅剛,你陪著我姐,四化跟我一路。”屋漏偏逢連夜雨,瓢潑大雨嘩啦啦地下了起來,幾個人出來的時候沒有帶傘,很快就變成了落湯雞,但他們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在雨中繼續奔走著,在黑夜中大聲地唿喚著“多多,毛毛”。


    從中午奔波到深夜,加上淋雨,馬紅梅幾近虛脫,視線模糊,身體打晃,腦子裏一片混亂。她腳下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羅剛關切地望著馬紅梅。馬紅梅艱難地笑了一下,這雙手多年前曾經鬆開過,現在終於又拉住了她,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因果循環。


    羅剛忽然發現前方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站著兩個小孩,“那不是多多嗎?”他還沒見過毛毛。兩個人飛奔過去,正是毛毛和多多。他們一時玩的高興,就出了小區,結果走著走著就迷路了,身上又沒帶錢,沒法打車和打電話,結果就被困在這裏不敢動,又趕上下雨。毛毛脫下自己的衣服,裹在多多身上,把小妹妹緊緊地摟在懷裏,用身體為她取暖。自己冷得渾身發抖,直打哆嗦,臉色慘白。


    迴到家,馬紅梅為兩個孩子換上幹衣服,馬衛國熬好了薑湯,喂他們喝下去。毛毛和多多裹著被子坐在床上,身體開始迴暖,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的毛毛害怕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連累得多多也跟著大哭不止。


    馬衛國摸著毛毛的頭,“毛毛,別哭,你把妹妹照顧的很好,是個男子漢!將來一定有出息!”


    毛毛漸漸止住了哭泣,拉著多多的手,說:“多多,別哭了,有我在,你不用害怕!我會永遠照顧你的。”多多果然不哭了,非常信任地點著頭。共患難的經曆將兩個孩子的心緊緊拴在一起。


    幾個大人站在一旁相視而笑,仿佛是在看著下一代漸漸長大。成長是快樂的,成長也會帶來煩惱。


    琴房的窗戶拉著厚厚的窗簾,隻露出一道不寬的縫,強烈的陽光射進來,房間裏顯得有些昏暗。吱吱呀呀的小提琴聲斷斷續續地飄蕩在空蕩蕩的琴房裏。


    十七歲的多多亭亭玉立,已經出落成一個美少女,顯得有些早熟。陽光灑在她的身上,畫麵很溫暖,與多多臉上緊張煩躁的表情形成鮮明的對比。多多把小提琴支在肩窩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枯燥的練習,優美的小提琴曲像是被人肢解了一樣,變成從琴弦上發出的斷斷續續的刺耳噪音。


    麵無表情的音樂老師用琴弓“啪啪”地敲擊著架子上的樂譜,示意多多拉錯了。


    多多身體一哆嗦,又從頭開始,但是剛拉了幾下,“啪啪”的敲擊聲再度響起,敲得多多膽戰心驚,隻好重新再拉。可才拉幾下,老師又示意她錯了。就這樣,一遍遍地從頭再來,多多臉上的陰影越來越濃重,身體裏好像又一座火山瀕臨爆發。


    多多再一次錯了,老師失望又無奈地準備又一次敲擊,但還沒等老師手裏的琴弓落下去,多多終於爆發了,歇斯底裏地將小提琴摔在地上,小提琴的零件散落的到處都是。


    在琴房門外等候的馬衛國聽到響動,猛地推開房門,望著目瞪口呆的老師和滿臉怒氣的多多。不惑之年的馬衛國滄海桑田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教室裏安靜的落針可聞,多多憤怒地看著爸爸。音樂老師攤開雙手,表示自己已經無能為力。


    多多吼道:“滿意了吧……”


    馬衛國默不作聲地走進來幫多多收拾東西,飽含歉意地對老師笑了笑,拉著多多要離開,多多卻甩開馬衛國的手自行走了。


    望著多多倔強的背影,馬衛國自言自語地說:“算了。”


    開著車,馬衛國心事重重。李紅霞去世已經十年了,在這十年的時間裏,他和多多以及身邊的很多人都有了太多的變化。他從一個普通的銷售員成長為華北地區的銷售經理,當年蝸居在城中村裏的公司也搬進了高檔寫字樓,成為一家規模很大的全國性銷售公司。馬衛國買了房子,也買了車,跨入了有產階級的行列,過著體麵的生活。四化離了婚,鐵頭生了兒子,隻是楊朵朵還是音訊全無。但馬衛國已經完全淡定了,一切隨緣,如果有緣重逢,也隻能是相視一笑,朋友般握握手,讓往事隨風而去吧!


    唯一讓馬衛國擔心的就是多多。生長在二十一世紀光怪陸離的大城市裏,多多以和馬衛國的期望完全背離的方式成長著成熟著。馬衛國希望多多能像個公主一樣談吐高雅、舉止端莊,就像初逢的楊朵朵一樣。可是,多多接受了太多這個時代流行的複雜的信息和誘惑,他想屏蔽這些東西,讓多多生活在一個純潔的環境裏,卻無能為力。他希望多多優雅地彈鋼琴彈古箏,可是多多偏偏喜歡另類的叛逆的rap和punk。在馬衛國看來,那不是音樂,就是年輕人搞怪,不好好說話。


    周末,馬衛國想帶著多多去聽音樂會,看話劇,但多多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一群奇裝異服的雞冠頭朋克、街舞少年,看著多多跟這些小醜一樣的同齡人玩在一起,馬衛國覺得很別扭,心中不是滋味,但多多正處在叛逆的青春期,對馬衛國的告誡充耳不聞,我行我素。父女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馬衛國試圖和多多溝通,卻沒什麽效果。在商場上,馬衛國已經遊刃有餘,銷售本領和管理功夫爐火純青,但在家裏,麵對多多,馬衛國束手無策黔驢技窮。


    趕上堵車,馬衛國煩躁地按著喇叭,可是前麵的車還是趴著不動,車流像蝸牛一樣移動著。馬衛國被困在路上,被動的處境一如他和多多的關係——客觀上無能為力,主觀上無可奈何。


    手機響起,馬衛國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四化。他戴上耳機,接通了電話,四化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傳來。


    “你丫怎麽迴事?打電話怎麽不接啊?”


    “我在路上,沒聽到。”


    “鐵頭明天來北京辦事,給你打電話,你沒接,他才給我打了。”


    “喔!”


    “明天我去接他,然後再找你。咱們也好長時間沒見了,聚聚!”四化掛斷了電話,一句廢話都沒有,他們之間不需要客套。


    第二天,四化到火車站接上鐵頭,然後又驅車到馬衛國的家。在小區邊上的飯店裏,三個人坐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是一臉的滄桑,青春不再。他們都老了,活了半輩子,各有各的經曆,各有各的體會,每個人都品嚐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多少明白生活是怎麽一迴事兒了。安安穩穩快快樂樂地活著,就是人生的真諦。當年的三個懵懂少年能在這裏相聚,要感謝生活感謝命運,帶著一顆感恩的心吃這頓飯。


    四化掏出一包中華,遞煙給馬衛國,馬衛國擺擺手,拒絕了。“女兒不讓抽了,嫌家裏有味道,對健康也不好。”


    四化愣了一下,自己叨了一根煙,自顧自地點燃,都忘了給鐵頭遞煙。“你丫也有軟肋。”


    “多多差不多十七了吧?”鐵頭問,歲月同樣改變了他的容貌,但還是一臉的厚道一臉的憨直。


    馬衛國笑了笑,點點頭,很幸福的樣子。他翻出手機打開is-t


    ip應用,找出其中的幾張照片,遞給兩個人看。照片上是馬衛國和多多在全國各地旅遊的留影,多多神態誇張依地依偎在顯得有些拘謹的馬衛國身邊,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


    四化也翻出自己的手機,指著屏幕驕傲地說:“我兒子!這個老婆爭氣,結婚一年就給我添了個大胖小子。”屏幕上是一個白白胖胖還在繈褓中的嬰兒。四化感慨地對馬衛國說:“衛國,還是你說的對,有了孩子這個家才完整,人也定性了,知道為啥活著為啥掙錢為啥拚命了!”


    馬衛國點點頭,“你活明白了!”


    鐵頭也不好意思地從錢包裏拿出自己的一對兒女的照片,遞給馬衛國和四化看。


    四化打趣道:“你丫如願以償了。”


    鐵頭憨憨地笑了,一副知足常樂的表情。看著鐵頭,馬衛國忽然覺得三個人中鐵頭錢最少,但他活的最幸福,最成功。


    “咱們真他媽老了!”四化的感慨一發而不可收拾。


    馬衛國沒說話,平和地笑了。


    “你也不張揚了?”鐵頭說話不拐彎,直截了當,別的表達方式他不會,也沒必要。


    “以前活得太膨脹!”四化悔悟的表情。


    鐵頭問:“大徹大悟了?”


    四化吐著煙圈說:“和前老婆離婚後去了趟西藏……我跟你們說,有時間一定要去呆呆,那麽藍的天,那麽白的雲,那麽高的山,那麽純樸的人……你一下就明白了,我們太他媽渺小。”


    “年輕的時候不張揚老了拿什麽話當年。”馬衛國平靜地笑著說。


    四化釋然地“哈哈”大笑,“這話對,這話對,來來來……為曾經的那些傻逼事兒幹一杯”。慢慢的一杯啤酒一飲而盡,三個人都淩空倒扣酒杯,幹幹淨淨,沒有一滴保留,宛如三個豪邁的江湖俠客,見慣了刀光劍影生死離別,一杯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你們見過楊朵朵嗎?”鐵頭忽然問。


    馬衛國和四化都茫然地搖搖頭。現在他們已經很少想起楊朵朵了,那是一個遙遠的記憶,一個美好的但模糊的夢境。


    啤酒滿上,三個人繼續幹杯,沒多長時間就都喝大了。馬衛國仰頭靠在椅子背上,望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麽。


    鐵頭勾著四化的腦袋,醉熏熏地追問四化:“當年你是不是也喜歡楊朵朵?”


    四化眼神迷離,點著頭,舌頭也大了,是喜歡,但是不敢喜歡,你知道那種糾結吧,給丫沙威那一磚頭,我真不是為了你們,我是真他媽恨沙威那孫子把楊朵朵給糟蹋了。


    四化迴頭看看不做聲的馬衛國,搖晃著身子,走到馬衛國跟前,“衛國,你丫說實話,當年你有沒有把楊朵朵給辦了?”


    馬衛國不置可否地說:“你真喝大了!”


    四化一臉的壞笑,喊著:“你丫肯定給辦了……”


    馬衛國不再說話,給兄弟們滿著酒,眾人又喝起來。


    包間的門忽然被推開了,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堵在門口,氣勢洶洶地問道:“1314的車是誰的。”


    “咋了?”馬衛國問。


    “你瞧把我車那車給刮的!”


    “是嗎,沒太注意。”馬衛國漫不經心地說,似乎根本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裏。


    “拿2000塊錢吧!”為首的男人說。


    鐵頭騰地站了起來:“敲詐啊!”


    四化也抓起一個啤酒瓶子,“操,想怎麽的?”


    馬衛國擺擺手,從包裏抽出一遝錢,數都沒數就扔在桌角,擺擺手示意他們拿走。對方拿了錢轉身就走了。


    四化和鐵頭麵麵相覷,好像不認識那個用拳頭保護他們的馬衛國了。


    “衛國,你丫現在怎麽慫了?”四化很不明白地問。


    “喝酒喝酒……”馬衛國招唿著兄弟,這點錢他根本不放在心上,關鍵是別擾了大家的酒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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