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鮑奇羽望著蹲在地上抱緊雙膝哀哀哭泣的少女,他默默歎口氣,在他的心裏刑昭昭是個勇敢堅強的姑娘,她很少哭泣,除非是真的傷了心,這一次也是。


    他大體知道她的身世,也能明白與她一直相依為命的弟弟的離開,對她來說是多嚴重的打擊,不怪她哭得如此肝腸寸斷。


    隻是她哭得仿佛停不下來,終於讓他覺得應當說些什麽,於是他想呀想,想了許久終於想到幹巴巴的一句,“別哭了。”


    沒有意外的,沒用。


    刑昭昭仍舊在哭,心裏的難過像是永無止境,娘不要她了,弟弟也不要她了,這天地間隻剩她孤零零一個人。


    驀然間她想起曾經誆騙舅舅一家,說自己八字硬,命帶孤寡,克父克母克夫克子,那時隻為擺脫舅舅一家的糾纏,有口無心什麽嚇人就說什麽,現在想想會不會是菩薩聽去了她的話,就隨了她的意呢?


    “都怪我,都怪我胡說八道。”明明還有別的法子能擺脫舅舅一家,為什麽她就用了這個,現在好了一語成讖,她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鮑奇羽見她終於有了哭泣以外的反應,心中暗暗鬆了口氣,柔聲道:“這怎麽能怪你?”


    “就是怪我。”刑昭昭愈發的傷心,“我曾騙我舅舅說我八字硬,命帶孤寡,這話定然是讓菩薩聽去了,現在是菩薩在懲罰我,讓所有人都離開我。”


    呃……這種迴答好像比她一直哭鼻子還難處理,他煩惱的撓撓頭,最後決定坐在她旁邊,“我覺得菩薩可能沒這麽閑。”


    刑昭昭的哭聲停頓了一下,就聽他繼續道:“眾生千千萬萬,你可能不是最慘的那個,也不是亂發誓言最狠的那一個,菩薩應該顧不到你。”


    “就是說……連菩薩都不要我了嗎?”


    鮑奇羽又想撓頭,這個姑娘的迴答怎麽這麽出人意料呢?


    “沒見你初一、十五去廟裏上香,也沒聽說你傾其所有去廟裏供盞長明燈,菩薩為什麽要幫你?”


    “我……”刑昭昭的哭泣徹底的止住了,她抬起哭腫的眼,怔怔望著鮑奇羽,好半天後才生氣道:“菩薩才不會這麽勢利。”


    “若菩薩不勢利,那廟裏的和尚怎麽會吃得腦滿腸肥?”眼見這個話題讓刑昭昭止了哭,他便繼續跟她拉扯這個話題。


    “那是因為……因為……”她因為了半天也找不到反駁的話語,又慢慢垂下眼睫,“若不是菩薩的原因,那為什麽他們一個個都離我而去?”


    看她不再哭泣,鮑奇羽也開始耐著性子與她講道理,“因為……聚散離合本就是人生常態,你隻是比別人早一些遇到。”


    “為什麽我要比別人早一些遇到?就不能晚一點,再晚一點遇到嗎?”


    “這……”鮑奇羽不由長長歎口氣,最後誠實的答道:“我也不知道。”


    刑昭昭呆呆看著眼前麵露困惑的青年,在她的心裏一直都覺得鮑奇羽是很厲害的人,可是居然也有他不懂的事,她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毫無形象的坐在她對麵的地上,她竟覺得他不再如往常那般遙不可及。


    鮑奇羽像是沉浸到自己的思緒裏,“有的人讀書很厲害,隨便看看就能過目不忘,而有些人就算挑燈夜讀也隻能保證不考倒數,這上哪說理去呀。”


    這世上真有過目不忘的人?刑昭昭想想自己讀書認字時付出的努力,忍不住羨慕的歎息。


    “還有的人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以後要做什麽,還有的人即將弱冠,都沒想明白自己適合做什麽。”說完他苦惱的長歎一口氣。


    刑昭昭看著他愁眉不展的樣子,小心道:“我覺得你適合做個好官。”


    鮑奇羽猛然迴神,這才記起自己本來是在安慰刑昭昭,不想卻被刑昭昭安慰了。


    “我……”他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怎麽變成你安慰我了。”


    “真的,我覺得你適合做個好官。”刑昭昭一臉認真道:“顧大人是個好官,你也適合做個好官,因為你們都是好人,隻有好人做官了,百姓才有好日子過。”


    麵對著麵前小姑娘滿臉的認真,鮑奇羽實實在在覺得自己辜負了對方的期待,“我……我隻勉強考了個秀才,要做官的話還遠遠不夠格。”自小他都生活在神童舅舅的光環之下,他也早早認命自己不是讀書科考的材料,但是在這一刻他的臉卻像被火燒一樣又紅又熱,他後悔以前不曾努力再努力,以至於現在一事無成。


    “我以前在關東村的時候聽村裏的老人們說過‘走的快不是本事,走的穩才是能耐’,我一直不明白是什麽意思。那個時候我每天都要去割草喂豬,撿柴生火,若是不做的快些就會被舅媽罵懶骨頭,後來有一天下雨,我割了滿滿一背簍豬草小跑著往迴走,結果地太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衣裳破了不說,滿滿一筐的豬草也掉了大半,隻能爬起來再迴去割草,一來一往耽誤了很多時間。後來我想,如果我那天走慢一點穩一點可能就不會摔跤了。”


    少女容顏清麗絕倫,神色卻十分認真,看上去有點傻氣,又有點可愛。


    鮑奇羽忍不住抿唇微笑,“明明是我在安慰你,結果卻成了你在安慰我。”


    刑昭昭忽又想起自己的傷心事來,可是卻已然沒了剛才撕心裂肺的痛。


    “我哪裏會安慰人。”


    “不,你剛剛說的就很好。”鮑奇羽憶起她的話,“‘走的快不是本事,走的穩才是能耐’,這話說的真好,雖然我起步比較晚,但或許我能後來居上呢。”他朗然一笑,心底陰霾盡掃,腦中已有了計劃。


    刑昭昭呆呆望他,不知為何隻覺得他眼底的那絲茫然退去,似看到風吹雲散,月光皎皎,清輝如霜。


    “昭昭姑娘,關於你問我為什麽你要比別人早一些遇到人生中的聚散離合,我想你說的不對,你之前所遇到的都是散與離,最壞的都已經過去,今日之後你所遇皆為聚與合。”他笑容溫暖,“你會與娘親和弟弟再次相聚,再不分離。”


    對啊,經曆了離別,便隻剩相聚,刑昭昭眼底熱意翻湧,可唇角卻上揚起美麗的弧度。


    鮑奇羽自地上站起來,“阿承就在鳴沙縣,你想去看他隨時都可以。”


    刑昭昭抬臉望著逆光而立的青年,隻覺他高大如神明,他所說的一切都會實現。


    “謝謝院長。”她慢慢站起來,準備迴膳房。


    “後來怎麽了?”他見刑昭昭麵露不解,於是補充道:“那天打豬草摔跤後迴去晚了,你舅媽罵你了嗎?”


    刑昭昭不好意思道:“自然罵了。”不但罵了,還被舅媽用掃帚抽了兩下,身上的印子過了七八日才消下去。


    鮑奇羽聽到她的迴答不高興的撇唇,“我就知道上次打你表哥的那頓板子打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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