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完畢,刑昭昭將鍾離塵給的藥丸遞給張虎說明了來意,然後她跟趙婆子道別,卻眼尖的發現趙婆子左手大半縮在袖中,露出的一截手指彎曲的十分僵硬,仿佛用不上力一般,“婆婆,你的手怎麽了?”


    趙婆子也不隱瞞,大大方方道:“前日裏摔了一跤,手扭了一下,今日本不想來的,可是衙門那邊催的緊,實在沒辦法。”


    “這…… 要不要找個大夫瞧一瞧呢?”刑昭昭有些不放心,摔跤這種事可大可小,趙婆子畢竟年紀大了,不能掉以輕心。


    “不妨事,哪裏就那麽嬌氣了。”趙婆子笑笑,用好的那隻手揉搓著彎曲的手指,然而不小心摸到傷處,麵容不由扭曲了一下,看來傷得並不輕。


    “趙婆婆,你這樣一會兒怎麽做事呢?”張虎將藥丸分給其餘兩人,幹吞下去後,也注意到了趙婆子的手。


    趙婆子無奈道:“這有什麽辦法?隻能慢慢做唄。”


    “哎呀,要我說趙婆婆你應該收個徒弟,既跟著你打雜做幫手,又能照顧你。”張虎好心建議。


    趙婆子苦笑,“這個活計,哪有人肯學?”


    衙門裏負責驗屍的,男為仵作,女稱坐婆,因為需要查驗的屍體多為枉死,保存狀態不一,既有新死之屍,也有腐爛生蛆的腐屍,還有化為白骨的陳年舊屍,這些屍體多半惡臭難聞,尋常人又覺得常與死人打交道不吉利,所以最早的仵作一職都由奴隸擔任。


    而中洲立國後便廢除了前朝的奴隸製,權貴人家可買賣奴婢使喚,但這些奴婢卻不是賤籍,而是自由民,中洲的律法中也無良賤不得通婚的規定。


    即便無白紙黑字的明文規定,可千百年來士農工商的隱性階級劃分一直都存在,仵作一職雖屬於三百六十行的正規行當,可若不是走投無路,是沒人願意做的。


    就像趙婆子自己,跟著身為仵作的父親學了一身本事,可嫁人後她便遠離了這行。後來她夫君早逝,她一人無力撫養兒子,這才又走了迴頭路,結果兒子也是個薄命的,到頭來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


    人生本已經處處不如意,旁人見她躲著走也罷了,還在背地裏暗自議論說她與死屍相處染了晦氣克夫克子。


    張虎在衙門多日,也是知道這麽個情況,他見趙婆子一臉落寞,好心勸道:“咱們憑手藝掙飯吃哪裏就不如人了?”


    趙婆子笑而不語,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偏見也是一直都存在,她不覺得仵作一職卑賤,可也改變不了旁人的看法。


    “趙婆婆,要不我找個人來幫你?”鮑奇羽感覺藥丸下肚,身上鬆快了很多,他也擔心趙婆子的一隻手行動不便,會影響查驗的結果。


    聽見自家少爺的建議,張虎下意識的倒退兩步躲在趙龍身後,免得他家少爺推他出去。他倒不是歧視驗屍的工作,隻是他一個黃花大閨男去驗女屍,他害羞呀。


    “慫貨。”趙龍低啐,可目光卻堅定不與自家少爺相對,他也害羞。


    鮑奇羽沒理這倆掉鏈子的小跟班,而是把目光落向一臉無知無覺的刑昭昭身上。


    “刑姑娘,衙門裏不設坐婆一職,但是涉及女屍需要查驗時,都會付銀錢請經驗豐富的坐婆。”


    刑昭昭抬頭望著鮑奇羽,不知他說這話是何意。


    “刑姑娘,你有膽有識隻屈於膳房做個小小幫廚也太屈才,不知可有想過習得一技之長,助你在任何時候都能安身立業?”


    麵前的男子目光如海,他誇她有膽有識,刑昭昭卻慢慢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腦中不著調的想著無關痛癢的事,布鞋的拇趾處已經頂出絨絨的毛邊,怕是快要破了,得補補才好。


    “刑姑娘?”他再喚她。


    刑昭昭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想著如何補鞋的腦中突然劃過一個新的念頭,如果她以後跟著趙婆婆去衙門驗屍,是不是就能常常見到他了?


    這……


    若在是她被舅媽趕出來時有人跟她提議,讓她去做坐婆,那時她身無分文、無落腳之處,她一定會緊緊抓住這唯一的機會,可是現在她手裏有幾兩銀子,還有個不好不壞的活計能供她衣食無憂,能讓她將弟弟接到身旁,這已經是她曾經想也不敢想的生活,難道要放棄現有的安穩去做個人人避之不及的坐婆嗎?


    如果她做了坐婆…… 她望著趙婆子,想到村裏人對趙婆子的種種冷淡與防備,再想一想她現在還有兩三個可以聊天的手帕交,如果她做了坐婆,小雨她們會不會就又像從前一樣遠遠不理她,當她是透明呢?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鮑奇羽。


    刑昭昭雖然傾慕於鮑奇羽,但這種小女孩的傾慕就像澡豆揉搓出的泡泡,輕盈又脆弱,一觸即碎。再者她早知道自己與鮑奇羽身份天差地別,根本沒有任何可能。


    她重新低頭看著自己的足尖,冷酷的承認:這點傾慕不足以讓她放棄現有的一切,隻為偶爾能看到他。


    她想做個普普通通的姑娘,無人知道她的家世,無人以鄙夷的目光注視她,無人在背後議論她,她好不容易就快要成功了,她不想功虧一簣。


    想明白了這一切,她重又堅定的抬起頭望著鮑奇羽,“鮑大人,我不想。”


    “是害怕嗎?”鮑奇羽知道這份差事的可怕。


    “不是。”刑昭昭搖頭,誠實道:“我怕失去現在的安穩,我怕失去現在的朋友。”


    鮑奇羽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複,雖然失望,卻也能接受,“是啊,坐婆不是衙門裏的正職,這份差事的確朝不保夕。”即便是趙婆子,平時也會接些幫死人洗澡穿衣的活來補貼家用。


    想到這裏他挽起袖子,“趙婆婆,不如今天我來幫你打下手?”


    “少爺,您一個黃花大閨男,做這個怕是不合適吧。”張虎怯怯從趙龍身後探出半個腦袋。


    鮑奇羽點頭,“也對,那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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