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如果你肯乖乖嫁給牛二,哪裏還會有這些是非。”夏旺自門裏出來責怪道。


    他的話語也將刑昭昭自迴憶中喚迴,她眼中迷惘未褪,有些困惑的望著老好人一般的夏旺,“舅舅,你這是什麽意思?”


    “還能什麽意思?”夏旺怒她不夠爭氣,“明天舅舅帶你去牛二家,你乖乖跟他服個軟,做了他的婆娘,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自是再沒人說了。”說罷就想拉她迴家,也算是給她一個台階,給馮氏一個消氣的理由。


    馮氏明明早已經跟夏旺講明了利害,可現在他話裏話外還在袒護刑昭昭,她不由火起正準備開罵,然而不等她說些什麽,刑昭昭微微側身躲開了夏旺伸出的手。


    “舅舅,我做錯了什麽?”刑昭昭清冷的嗓音如含了碎冰一般,她突然想知道,阿娘是不是也曾如她現在這般絕望。


    “你…… ”夏旺語塞,在他迂腐至極的觀念裏,出了這種事,不管女兒家有錯沒錯,既然名節已失,最好的辦法就是嫁給那人,將這事捂下來。“你已失了清白,快不要胡鬧,惹人笑話。”說罷又去拉她,卻再一次被刑昭昭躲開。


    “我是清白的。”刑昭昭一字一句的強調。


    她三番四次的忤逆,也讓夏旺心頭火起,“女子沾衣裸袖就為失節,你那日衣衫不整的迴來,哪裏還有清白可言?便是村中族老抓你去沉塘,你也不冤,怎麽還有臉說自己清白。”


    刑昭昭又想起青衫的少年,他問她:“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養的鵝,你該怎麽辦?”


    此時她腦中一片清明,她朗聲道:“做錯事的不是我,為什麽要抓我去沉塘?”


    夏旺氣她冥頑不靈,也提高了音量,“你失了清白?”


    她卻是不懂,“是我自己願意的嗎?”


    “你…… 是你自己命不好,既然失了清白…… ”


    她平靜的打斷夏旺的話,“舅舅,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養的鵝,你該怎麽辦?”


    夏旺一怔,訥訥順著她的話道:“既是冤枉,我理他做甚。”


    刑昭昭幽幽一笑,“原來舅舅也知道這世上有冤枉一說呀。”


    黑暗中傳來鄰人的低笑,夏旺漲紅了臉,粗聲粗氣道:“這是兩迴事。”


    刑昭昭也不生氣,隻是心平氣和的問他,“哦,怎麽就兩迴事?”


    旁人的笑聲愈發大聲,夏旺怒道:“你…… 你忤逆尊長,真是不孝。”


    對於夏旺扣給她的帽子,刑昭昭也不氣惱,隻是又問了一遍,“舅舅,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養的鵝,你該怎麽辦?”


    少女眼神亮如星辰,似是照見心底的晦暗,夏旺有些別扭的別開臉,“我…… 我賠他一隻好了。”


    刑昭昭輕聲笑道:“嗬,你難道不該剖開肚子給他看,讓他看清楚你是被冤枉的嗎?”


    夏旺被她言語裏的血腥場景惡心到皺眉,下意識就反駁道:“我為什麽要剖開自己的肚子去自證清白?”


    “對呀。”刑昭昭笑容愈盛,似一朵潔白芙蓉盛放於幽暗夜色,“我為什麽要傷害自己,去嫁給傷害我的人渣,來證明我的清白?”


    夏旺被問住,黑暗中的笑聲裏隻剩譏諷之意,他不由惱羞成怒,“閉嘴,這根本是兩迴事。”


    即便知道自己與舅舅不過是雞同鴨講,可刑昭昭年輕氣甚,於是又道:“那我換個問法,如果你是女子,也遇到這種事,你要如何?”


    “要麽嫁人,要麽死,還能如何?”夏旺更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居然將他一個七尺男兒比做女人,更令他生氣的卻是刑昭昭不懂他的苦心,“我做舅舅的,難道能眼睜睜看你去死?女子要講三從四德,你看看你占哪條?你還真不如你娘聽話,她…… ”


    刑昭昭沒有想到,夏旺居然有臉提她娘,她娘一生的不幸全拜夏旺的迂腐所賜,他現在卻還為自己的所做所為洋洋得意。


    思及此處,她的冷靜瞬間崩潰,“你有什麽資格提我娘?你把她送給刑三兒那個酒鬼、賭棍、人渣,你看著她挨打卻一言不發,但凡你能到刑三跟前說一句話,刑三也不會那麽肆無忌憚,我娘的日子也不會那麽苦。”


    啪——


    夏旺抬手一巴掌甩在刑昭昭臉上,打得她臉猛的偏到一旁。


    “子不言父姓,你這忤逆不孝的東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說罷他又高高舉起了手,刑昭昭卻轉過臉抬高下巴望著他,“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絕不會嫁牛二那個人渣。”


    “你…… 你…… 你…… ”夏旺迂腐守舊,卻並不是會動手打人的男人,剛才那一巴掌,也隻因被刑昭昭戳到痛處才惱羞成怒。


    此時他掌心火辣辣的疼,胸中的怒氣已消大半,這巴掌卻怎麽也落不下去。“昭昭,我是你的親舅舅難不成還會害你嗎?”他悻悻的放下手,重又改迴語重心長的嘴臉。


    刑昭昭揉揉被打的臉頰,眼中神色仍舊冰冷,“我娘這一輩子還不夠慘嗎?”


    “你…… ”夏旺再次語塞,“出嫁從夫,你讓我怎麽管她?若她自己爭氣一點,攏住你爹的心,你爹又怎麽會打她?”


    刑昭昭突然覺得自己像在跟一塊茅坑裏的石頭在吵架,特別沒意思。


    “對對對,是我娘沒用,你一點錯也沒有。”


    任誰都能聽出她話語裏的奚落,夏旺更覺得麵上無光,他隻想趕快結束爭吵,於是拿出長輩的氣度,“好了,迴家吧,莫叫人看笑話。”


    馮氏見甥舅兩人吵架,夏旺還動了手,心中暗自歡喜,以為兩人吵崩了,便更有理由不讓刑昭昭進門,沒想到她那個窩囊廢夫君,卻先退了一步。


    “我看誰敢?”她忙上前將夏旺推迴院中,自己堵在門前,“昭昭,你如今人長大了,翅膀硬了,心裏的盤算也多了,既然你不聽你舅舅的話,那我們也不能繼續養著你。”


    她這番話說得漂亮,卻有看不過的鄰居在暗處發聲,“將小姑子罵得一文不值,用起人家的血汗錢來卻從不手軟,每月拿人家那麽多錢,也不知哪裏的臉說是幫人養著一對兒女。”


    都是多年鄉鄰,誰家的情況還不是知根知底。同是種著幾畝薄田,憑什麽夏家能供個學生,還不是昧下了夏晴按月送來的銀子。他們說是幫夏晴養孩子,可村裏誰不知道刑家姐弟的日子有多淒涼,永遠穿著夏家人不要的舊衣,做著與他們年紀不符的活計,還常常饑一頓飽一頓的。


    馮氏哪是吃虧的性子,聞言跳著腳的開始罵街,“殺千刀的趙老婆子,你別以為天黑我就聽不出來你是誰,你覺得這是好差事,你把這對拖油瓶接家裏去呀,省得我月月倒貼還不落好。”


    趙老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既然敢開口,也不怕馮氏,聞言忙道:“好呀好呀,至少我老婆子不會做那般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沒臉事。”


    “你算哪根蔥,把我們承毅交給你,我還怕你把他賣給人牙子呢。”馮氏可不想失了刑承毅這棵搖錢樹,自然也不會跟趙婆子吵下去,她兒子明年可就要鄉試了,到時候要花不少錢呢。


    “哼,又想當那啥,又想立牌坊,真是不要臉。”趙老婆子顧及著邊上還有小孩子,終究沒講太難聽的話,但誰不知道她話裏的意思,都忍不住哄笑。


    潑辣如馮氏也覺得臉發燒,她不再理會鄰居,隻想快快解決刑昭昭的事,於是語氣強硬道:“隻要我有口氣在,你就休想再進我夏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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