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的硝煙剛剛散去,夏日的蟬鳴在街巷間喧鬧得愈發肆無忌憚,鞠洛禕坐在自家窗前,望著窗外熟悉的小道,手裏隨意翻著一本舊相冊,裏麵盡是她與林柚從小到大的合照。


    每一張照片裏,兩人或笑得前仰後合,或緊緊相擁,眉眼間滿是年少的無憂與親昵,那些畫麵如同一把把溫柔的刀,戳著鞠洛禕的心,滿心都是樓上那個身影——林柚。


    自小,她們就如並蒂雙生花,樓上樓下的距離,不過幾步台階,卻承載了十數年的嬉笑親昵。


    小時候,鞠洛禕因為沒有爸爸被人嘲笑、欺負,林柚會像個小英雄般衝出來,義正言辭地教訓對方,然後拉著她迴自家屋裏,分享藏在床底的糖果寶藏,奶聲奶氣地安慰“禕禕不哭,有我在”;稍大些,兩人會在夏夜搬著小板凳到院子裏,頭挨著頭,對著星星許願要做一輩子好朋友,每一日的相伴是日光中細碎的暖,悄然在鞠洛禕心底編織出一張綿密的情網,將她困於對林柚別樣的情愫裏。可林柚,單純直率,隻當鞠洛禕是摯友,心無旁騖。


    中考前,林柚一頭紮進戀愛漩渦,為沈佑桉喜怒皆係於一身,成績下滑、神色恍惚,以往明亮的眼眸常蒙著一層水汽,上課也頻頻走神。


    直至考前一月,林柚如夢初醒,在鞠洛禕日夜督促下埋頭書本。


    然而,中考結束不久,沈佑桉如同幽靈般再度纏上了林柚。中考的緊繃勁兒一鬆,假期的慵懶與空閑肆意蔓延開來,林柚的生活像是突然被挖開了一個缺口,沈佑桉便順著那縫隙,堂而皇之地鑽了進去,愈發頻繁地出現在她身旁。


    那天,鞠洛禕剛結束了家中的瑣事,像往常那般,隨手拎起垃圾袋下樓,打算去小區門口的垃圾桶扔掉。


    彼時正值午後,日光毫無保留地傾灑而下,帶著中考結束後的慵懶與肆意,蟬鳴在枝頭扯著嗓子喧鬧,似在歡慶這悠長假期的來臨。


    鞠洛禕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到小區門口,還沒來得及靠近垃圾桶,眼角餘光便瞥見了那極為刺眼的一幕。


    沈佑桉正以一種極其散漫的姿態斜倚在電線杆上,那電線杆上的漆皮剝落了不少,斑駁的模樣就如同他這人一般,看著就透著股不靠譜勁兒。


    他嘴裏叼著根煙,煙頭的火光明明暗暗,每輕吸一口,煙霧便悠悠地從他唇間升騰而起,先是繚繞在他眼前,模糊了他那雙狹長且透著不羈的眼睛,而後肆意飄散向四周,刺鼻的煙味強勢地鑽進鞠洛禕的鼻腔,惹得她眉頭緊皺。


    而這時,林柚的身影闖進了鞠洛禕的視線。她腳步匆匆,像是生怕晚到一秒就會錯過什麽似的,鞋跟叩擊著地麵,發出一連串急切又清脆的聲響。


    她那白皙的臉頰泛著紅,恰似天邊被夕陽暈染的雲霞,透著幾分少女獨有的羞澀與期待,幾縷發絲被跑動帶起的風拂到臉側,更添一抹嬌俏。


    她就這麽一路小跑到沈佑桉跟前,胸脯微微起伏,大口喘著氣,眼睛亮晶晶地仰頭望向對方。


    沈佑桉呢,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若林柚的到來不過是稀鬆平常之事,他極其自然地就勢將手搭在了林柚肩頭,那動作熟練得讓鞠洛禕心底怒火直冒。


    搭上手後,他手指還似有若無地捏了捏林柚的肩膀,嘴角扯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像是在宣示著某種“主權”。


    林柚呢,身體隻是本能地微微一僵,不過眨眼間,那點不自在就消逝得無影無蹤,竟也沒做出什麽抗拒的舉動,就任由他這般親昵的動作持續著,甚至還微微側身,與沈佑桉靠得更近了些,嘴角噙著一抹淺笑,眉眼彎彎。


    鞠洛禕瞧著林柚與沈佑桉這般親昵模樣,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心頭,滿心都是憤懣與無奈。


    她攥緊了手中的垃圾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關節都隱隱作痛,可那疼痛相較於心底的酸澀,卻又顯得微不足道了。


    她沒勇氣當場衝上去質問,隻能眼睜睜看著兩人旁若無人地親昵互動,隨後像個落敗者一般,拖著沉重的步子迴了家。


    一進家門,鞠洛禕便把垃圾袋狠狠摔進桶裏,塑料桶被撞得“哐當”一響,似在宣泄她無處安放的怒火。


    她在屋裏來迴踱步,每一步都帶著焦急與不甘,腦海中不斷翻騰著林柚和沈佑桉相處的畫麵,那些過往沈佑桉的劣跡就像走馬燈一樣,清晰且刺眼。她咬著下唇,思量再三,決定不能任由林柚這般糊塗下去,無論如何,都得讓她看清沈佑桉的真麵目。


    於是,她在看到林柚上樓後,鞠洛禕顧不上換身整潔衣裳,連拖鞋都在腳上趿拉得歪歪斜斜,就火急火燎地奔上樓,抬手對著林柚家的門便是一陣猛敲,那“砰砰砰”的聲響,驚得樓道裏的聲控燈瞬間全亮了起來,整層樓都迴蕩著她急切的敲門聲。


    林柚剛從外麵和沈佑桉分開迴到家,還沉醉在方才約會的甜蜜餘韻裏,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滿心歡喜地跑來開門。


    門才拉開一道縫,鞠洛禕就側身擠了進來,順手用力一帶,“砰”的一聲關緊了房門,拉著林柚的胳膊就快步往臥室走,腳步急切又慌亂,將林柚按坐在床邊後,自己則站在她身前,微微彎著腰,雙手死死抓住林柚的雙臂,那架勢像是生怕林柚下一秒就會逃走似的。


    鞠洛禕滿臉漲得通紅,眼眶也因為情緒激動泛起駭人的紅潮,額前的發絲被汗水浸濕,淩亂地貼在臉頰上,配上那急促起伏的胸脯,模樣狼狽又透著揪心的急切。


    她身子微微前傾,幾乎鼻尖對著鼻尖地對著林柚,掰著手指,一個勁兒地數落起沈佑桉過往的斑斑劣跡。


    “柚柚,你可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呐!之前你們約會,哪次他守時過?有一迴,大冬天的,你為了見他,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提前半小時就到了約定的電影院門口,在那冷風裏哆哆嗦嗦地站著,裹緊了圍巾還是凍得鼻尖通紅、手腳冰涼。我都看在眼裏,我就在遠處陪著你等啊等,一個小時過去了,他才優哉遊哉地現身,連句道歉都沒有,還怪你挑的地方遠,你說氣人不氣人!他心裏到底有沒有你啊!還有那次,我們籃球社團打比賽,他去上廁所,手機擱桌上,我無意間瞥見,滿屏都是和別的女生曖昧不清的短信,肉麻得讓人起雞皮疙瘩,一口一個‘寶貝’‘親愛的’,那語氣、那用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關係不一般,這能是誤會嗎?他根本就是腳踏幾條船,沒把你當迴事,你怎麽就這麽糊塗,還一頭紮進去,執迷不悟呢!”


    林柚原本還掛著笑意的臉,瞬間垮了下來,臉上滿是不耐煩的神色。她用力一甩胳膊,掙脫開鞠洛禕的雙手,往後連退了好幾步,差點撞到身後的書桌,嘴裏嘟囔著:“哎呀,你可別念叨了,怎麽比我媽還囉嗦,老是揪著過去不放,淨把人往壞處想。他都跟我解釋清楚了,之前那些都是誤會,現在他說了,要好好和我處對象,想彌補以前的錯,你就別瞎操心了。”


    鞠洛禕像是被人迎頭潑了一盆冷水,整個人都愣住了,雙手還僵在半空中,維持著剛才抓林柚胳膊的姿勢。眼眶裏積攢的淚水再也憋不住,簌簌滾落,大顆大顆的淚珠砸在地板上,洇出幾點深色的w濕痕。屋裏一時靜得可怕,隻有鞠洛禕壓抑的抽噎聲輕輕迴蕩。


    鞠洛禕在樓上看見林柚迴來前十分鍾,她剛結束和母親的通話,可那通電話帶來的消息,卻像一道沉重的枷鎖,牢牢鎖住了她的未來。母親在電話那頭,語速飛快,語氣強硬且不容置疑:“禕禕,這次去國外讀書的機會太難得了,那邊無論是學校的教學資源,還是住宿生活條件,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能接受更好的工作,有更好的發展,你別再猶豫了,按計劃月底就得啟程。”


    鞠洛禕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滿心想要反駁的話都被母親連珠炮似的叮囑給硬生生地堵了迴去,最後隻能無力地應了一聲“知道了”,便掛斷了電話。


    鞠洛禕被林柚那一句滿是不耐煩的反駁紮得心疼如絞,淚水失控地滾落,她深知此刻再多言語都是徒勞,滿心悲戚與無奈交織,隻能狠狠抹了把臉上的淚痕,緩了緩身形,那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似在努力壓抑著抽噎,準備離開林柚房間。


    就在她腳步挪動、手觸上門把之際,聲音輕且澀,仿若被砂紙打磨過,艱難地擠出一句:“我要去國外了。”這話一出口,屋內空氣仿若瞬間凝凍,原本還彌漫著緊張與抵觸氛圍的空間,此刻更添幾分死寂般的沉重。


    林柚背對著鞠洛禕,身形本還帶著幾分倔強的緊繃,聽到這話,整個人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電流擊中,猛地一愣,渾身肌肉都瞬間僵住,連唿吸都不自覺屏住,那下意識攥緊的衣角,泄露了她心底的慌亂。好半晌,她才找迴自己的聲音,嘴唇微微哆嗦,囁嚅著問:“你還會迴來嗎?”可迴應她的隻有漫長、令人心慌的沉默,鞠洛禕喉嚨似被千萬根細密的針封住,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她害怕一開口,便是泣不成聲,又怕給了承諾卻難以兌現,讓林柚空等。


    林柚沒等到迴答,眼眶泛紅,心口像被挖空一塊,冷風唿唿灌進去,疼得厲害。她強撐著不讓眼淚落下,不想在此時露了脆弱,故作鎮定地聳了聳肩,盡管那動作僵硬又勉強,嘴上說著:“嗯好,一路平安,我知道了。”話落,她緊緊咬著下唇,牙齒都快嵌入肉裏,生疼的感覺才勉強壓下那股湧上喉頭、要衝垮理智的酸澀與不舍。


    鞠洛禕聞言,淚水再一次決堤,她忙拉開門,逃也似的衝出去,生怕再多停留一秒,就會徹底失態。門“砰”地關上,那聲響似一道決絕的句號,給這段充滿矛盾與糾葛的對話畫上了殘酷結尾。


    可是鞠洛禕的說教並沒有用,自那之後,兩人往來不斷,仿佛要把中考備考時缺失的玩樂時光都補迴來。


    此後幾日,兩人碰麵皆是尷尬又揪心,樓道裏偶然撞見,眼神交匯瞬間,往昔親密笑意化為閃躲慌亂,匆匆擦肩而過,衣角輕拂都似帶著千鈞重的複雜情緒。鞠洛禕被出國事宜纏得身心俱疲,整理舊物時,翻出與林柚兒時共繪的塗鴉、一起捏製的醜醜陶偶,淚水便失控打濕物件,每一件都是情誼注腳,卻不知能否續寫篇章。


    而林柚就不一樣了今天,他倆約著去公園閑逛,林柚穿著那條她最愛的碎花裙,在湖邊喂著鴨子,笑聲清脆,時不時踮起腳尖湊近沈佑桉,分享著看到的趣事,沈佑桉則手臂隨意地環在她腰間,偶爾低頭在她耳畔低語幾句,逗得她麵紅耳赤;明天,又湊在街角的奶茶店消磨時光,坐在靠窗的位置,頭挨著頭,共用一副耳機聽著歌,桌上擺滿了空的奶茶杯,吸管被隨意咬扁,林柚全神貫注地盯著沈佑桉手機裏的搞笑視頻,笑得前仰後合,早已把之前備考時立下要遠離渣男、專注學業的決心和清醒拋到了九霄雲外,滿心滿眼隻有眼前這個曾被鞠洛禕視作洪水猛獸的男孩。


    直到鞠洛禕出發前一天,林柚攥著精心準備的小禮盒,在自家門前徘徊踱步,內心滿是糾結與忐忑,那禮盒的邊角都被她緊張攥握得微微變形,指節泛白。


    她清楚,自己此前種種不聽勸、對鞠洛禕不耐煩的行徑,像一道道裂痕,橫亙在她們多年情誼之上,而如今摯友即將遠行,每念及此,愧疚便如潮水將她吞沒。


    許久之後,她咬咬牙,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抬手敲響了鞠洛禕家的門。


    門開啟的刹那,四目相對,往昔一同在春日暖陽下追著蝴蝶嬉鬧、在冬夜圍坐吃著烤紅薯分享小秘密的時光,仿若洶湧浪潮般瞬間湧上心頭,將此刻的她們徹底淹沒。


    那些未消弭的爭吵、誤解,還有濃得化不開的不舍與眷戀,化作千言萬語,齊齊擁堵在嗓子眼,噎得兩人眼眶泛紅、鼻尖酸澀。


    林柚率先打破沉默,她紅著眼,雙手遞出禮盒,那禮盒包裝精美,係著淡藍色的絲帶,恰似她們年少時一同仰望過的澄澈晴空,滿是美好期許。


    打開禮盒,便能瞧見裏麵靜靜躺著的手工串製的友誼手鏈,圓潤的珠子上,細致地刻著兩人名字的縮寫,那一筆一劃,都是林柚熬夜精心雕琢的心意,每一下鐫刻,都飽含著對這份友情的珍視與挽迴。


    她磕磕絆絆地開口,聲音帶著幾分愧疚的顫抖:“禕禕,這個給你,我……我知道之前是我太糊塗,不管不顧你的勸,還對你耍性子,傷透了你的心。可咱倆這麽多年的情分,哪能說斷就斷呐。你馬上要去國外了,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別生我的氣了,我天天盼著你平平安安地迴來,咱還像從前一樣親密無間。”說著,淚水已在眼眶裏打轉,她仰起頭,竭力不讓它們滾落。


    鞠洛禕接過禮盒,望著那手鏈,往昔相伴的朝朝暮暮如走馬燈在眼前晃悠,淚水瞬間決堤,簌簌如雨下。


    她一把抱住林柚,泣不成聲:“柚柚,我舍不得你,一想到要隔那麽老遠,我這就很難過,我會很想很想你。我之前老跟你念叨沈佑桉的不是,不是想幹涉你,隻是怕你受傷害,怕他對你不是真心,讓你受委屈。要是你跟他在一起真的很快樂、很幸福,那我也真心祝福你們,隻希望你天天開心。”


    林柚聽著,淚水愈發洶湧,用力迴抱她,哽咽著說:“禕禕,不管我和他怎樣,咱倆的情誼永遠是最要緊的。你放心,我心裏有數,你這一走,我肯定天天盼著你迴來,盼著咱還能像以前,在一塊兒談天說地,啥煩惱都能一股腦倒出來。”


    話落,兩人緊緊相擁,雙臂用力,彼此的身軀都微微顫抖,似要將對方嵌入自己的生命裏,誰也不願先鬆手。樓道裏靜悄悄的,隻有兩人壓抑的抽噎聲。


    突然,鞠洛禕的手機響起航班提醒,急促的鈴聲打破寂靜,一聲又一聲,催得人心慌。林柚身體猛地一震,緩緩鬆開懷抱,抬手用衣袖快速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盡管喉嚨還在不自覺地抽噎,她還是扯出一個極不自然、滿是苦澀的笑。


    林柚伸手緊緊抓住鞠洛禕的胳膊,拉著她往樓下快走了幾步,著急地說:“好啦,你聽,航班提醒響了,再磨蹭就趕不上飛機了,快走吧。”可她的手攥得極緊,指尖都泛白了,腳下的步子也拖拖拉拉,每走一步,眼裏的眷戀與不舍就更濃一分,嘴上催著,心裏卻盼著時間能走得慢些,再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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