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獵戶的家庭很幸福,至少林臻是這麽覺得。


    父說不上慈,但很疼愛兒子。


    兒子也孝順父親,兒媳婦雖然是普通村婦,但禮儀得體,很守規矩。


    不僅給全家人洗衣做飯,還對丈夫言聽計從,教育出的女兒也乖巧懂事。


    這樣的兒媳婦,放在後世打著燈籠也難找。


    家庭說不上富裕,但因為是獵戶,基本上春夏秋冬頓頓有肉,老爺子和兒子加在一起還有四十畝永業田,白天老爺子進山打獵,兒子與兒媳下地幹活,小孫女就在田野間蹦蹦跳跳地快樂成長。


    這樣的家庭無憂無慮,是林臻曾經最想過的日子,但老天爺不從,非要讓林臻進體製,他也沒辦法。曾經為了能實現這個夢想,他還下基層親自幹了幾天農活,幹完之後愈發感謝老天爺的安排。


    那田地裏的活兒,就不是成長在安逸環境下的孩子能幹的。


    都說農民伯伯辛苦,如果不去親身體驗,根本不曉得“汗珠子落地摔八瓣”其實是動詞,不是形容詞。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鋤禾與當午是什麽關係我們暫且不論,但汗珠可是實實在在滴落在土壤裏的,所以林臻才會那麽勤儉,從不鋪張浪費。


    林臻很享受這幾天在老孫家的生活,時間緩慢而安靜,沒有世俗的紛擾與勾心鬥角,就這麽怡然自得地躺在搖椅上,享受微風吹過臉頰那淡淡的清爽感。


    林臻閉著眼睛,一邊摸著來福的大腦袋一邊思考事情。


    這時,一名護衛推門走了進來。


    “世子!有急報!”


    “拿來。”


    林臻接過信件,原來是周澤。


    抓捕拜火教的事情已然確定,就在今天晚上。


    金吾衛、左吾衛、右吾衛,三路大軍在今天夜裏將同時向河間郡展開進攻,如果城門打開便罷,若是關門守城,那就要當造反處理。


    不過就算借河間郡太守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和林震仙的軍隊對著幹。


    所以說,拜火教今天是輸定了。


    林臻起身,拍了拍來福的大腦袋說道:“吃豬肉吃慣了,吃點人肉怎麽樣?”


    來福打了個響鼻,翻了個身繼續睡覺,顯然是對林臻的提議不感興趣。


    林臻嘴角掛著令人膽寒的笑容。


    他已經很久沒露出這種笑了,可見半個月的野獸生活,讓他的心再次狂躁起來。


    他想殺人。


    特別特別想殺人。


    所以他打算今天,要自己動手。


    ......


    襖神樓內。


    劉翰陽坐在逼仄的房間,望著順鐵窗射出來的月光,雙目空洞,神情萎靡。


    自從入教儀式後,他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妻女、家人。


    她們或許已經死了,或許被送到別的地方供人玩樂,或許在某個外國人的胯下生不如死。


    他恨啊。


    他恨顧南山,如果不是他,以劉翰陽曾經的功勳即便帶著家人去邊關守城,也絕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他更恨林臻。


    如果不是林臻,他還會在京城任中職,身份光鮮,出門有隨從、仆役作伴,千人簇擁,誰人見了都要主動打招唿。


    金筷子銀湯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家有嬌妻美妾,膝下有兒有女。


    可是這一切,都因為林臻毀了。


    劉翰陽恨。


    他幾乎恨所有的人。


    現在他已經被監禁起來了,出不去門,也不能跟任何人說話,但是拜火教每天都會送一名處女進來,供他享樂。


    剛開始劉翰陽想破罐子破摔,自己活了一世,就這樣死在女人肚皮上也不錯。


    但好景不長,玩著玩著,他發現女人真的是索然無味。


    突然發現自己像匹種馬,天天什麽也不幹,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外,就是在伺候女人。


    他多次想要逃出去,但是有人看守;他想偷偷送信,但是並沒有人幫他。


    他多次想過自殺,但想想林臻,想想顧南山,他又將這種想法隱藏起來。


    我不能死。


    我死了,就沒有人能為家人報仇了。


    他站起身,想要出去走走,卻被門口的波斯人攔住:“劉大人,馬上就要送陪寢女子了,您現在不可以出去。”


    “我就想出去走走。”


    “聖壇正在舉行入教儀式,您不可以出去。”


    又舉行儀式了麽。


    這迴又是哪家的妻女呢?


    唉。


    劉翰陽歎了口氣坐迴原位。


    突然,遠處傳來兇猛的犬吠。


    “汪!汪!汪!”


    那隻聖犬又吃到餃子了吧?就是不知道是誰家的閨女這麽倒黴,被摘掉胞宮。


    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陪寢,顧名思義就是陪劉翰陽睡覺的,是波斯女子,胸大屁股大,玩起來挺過癮,但是時間一長,同樣沒意思。


    哢嚓——


    門被打開,波斯守衛領著一名頭戴藍布的波斯女子走了進來。


    他說道:“請劉大人自便,切莫再說要出去的話。”


    劉翰陽點點頭,女子走到他身前正準備脫衣服,突然間!


    門口傳來一聲悶響。


    劉翰陽立刻站起來,就見一個男子托著剛剛那波斯守衛走了進來。


    波斯女子失口大叫:“啊!!!”


    “噗!”


    那男人反應很快,一刀入喉。


    女子捂著庫庫竄血的脖頸,直挺挺倒在床上。


    鮮血浸染一片。


    劉翰陽嚇得往後退了兩步,指著他問:“你是誰?為何如此?”


    那男人摘下麵罩,竟露出一張令劉翰陽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龐。


    “書德?”


    “父親......”劉書德雙膝跪地,“父親,孩子來遲了!”


    “書德!”劉翰陽趕緊把他扶起來,又起身把門關好。


    他問道:“書德,你怎麽來了?書陵呢?”


    原來,這劉書德竟是劉翰陽的大兒子,也就是曾經險些升任山海關總兵的軍人,後來因為劉翰陽叛逃,他也受到牽連,最後直接辭官不做,來尋父親。


    誰知迴到家才發現家裏已經人去樓空,門口貼著封條,曾經那些產業也悉數關門大吉。


    沒辦法,劉書德隻能一邊打聽一邊往河間郡來,最後是逼問一個波斯人才找到劉翰陽的所在。


    今夜,他偷偷潛入,為的就是將劉翰陽救走。


    “父親,您糊塗啊!怎麽能跟這樣的邪教來往呢!”


    “唉,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我問你書陵呢?皇帝有沒有把他怎麽樣?”


    劉書德搖頭道:“沒有,陛下寬恕了我和書陵,並沒有治罪。如今我和書陵無官一身輕,他也跟我來了,就在外麵接應,您趕緊換上波斯人的服裝,跟我走!”


    “走?走去哪啊?”


    “管他去哪,總比在這裏悶死強吧?”


    “那你可探查到了你母親的下落?還有你妹妹。”


    劉書德咬著牙,竟流出一行血淚:“母親已經死了,妹妹也死了,現在我們家就剩下幾個姨娘還在苟延殘喘,活著人不人鬼不鬼。”


    “啊......”劉翰陽癱坐在床上,屁股也沾上了波斯女人的血,他喃喃道:“玉瑩...曇兒...我對不起你們啊...”


    “父親!現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您快和我走!隻要走出去,我們就能為母親和妹妹報仇了!”


    “對,你說得對!老夫不能死,老夫要找他們報仇!!”


    劉翰陽打起精神,走過去抓住波斯人的領口就把衣服扒下來,披在身上,隨後與兒子對視一眼:“走!”


    兩人火速出門,來到寬敞的院子之中,就聽見遠處有各種呢喃傳來。


    想來應該是入教儀式。


    劉翰陽不禁長舒口氣。


    也幸好趕上入教儀式,否則波斯守衛眾多,根本沒辦法逃出去。


    兩人摸著牆根,悄無聲息,順著迴廊一點一點往側門靠去,路上偶爾有打著火把巡邏的人,也都沒看見他們倆。


    眼看著側門近在眼前,劉翰陽長舒口氣。


    煥發新生的感覺如同涅槃。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靠近側門的時候,突然有一個漢人小廝跑了進來。


    “快!快去稟報......”


    “額!”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從後麵一箭射中。


    他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巡邏的波斯守衛聽到動靜趕緊跑過去,見是自己人,連忙問道。


    “怎麽了這是?”


    那小廝吐出一口鮮血。


    “快去稟報,有軍隊入城了......”


    “軍隊?什麽軍隊?來幹什麽的?”


    “是金....是金吾衛...額...”


    小廝話音未落,便徹底昏死過去。


    波斯守衛不敢耽誤,立刻拿出懷裏藏著煙花棒,找出引線作勢要拉開,就在此時,劉書德動了!


    隻見他一記飛刀,正中那波斯人的手腕。


    後者吃痛,煙花棒掉落下來,劉書德拉著老父親喊道:“快跑!!”


    爺倆立刻朝側門衝出去。


    剛才兩人的對話他們聽明白了。


    金吾衛來了!


    看樣子應該是來剿滅拜火教的。


    若再不跑,等他們衝進來必死無疑!


    近了。


    就近了。


    那側門近在眼前了。


    劉翰陽激動地直掉眼淚。


    他萬不敢想自己還有重獲新生的那天。


    然而當他走到門口時,外麵無數火把照耀,正中間站立的魁梧男人。


    不是周澤,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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