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是誰?”


    愣神間,方母的聲音從樹後傳來,黎書禾無措地捂住嘴,心跳的極快,顧不上未痊愈的腳,拎起包袱拔腿就跑。


    她實在沒有顏麵去麵對方母和方慎齋。


    “她”對他們做過那樣惡劣的事,她根本無法釋懷,也沒有想好要怎麽求得他們的原諒。


    雖然在車上時,黎書禾一直在思考,但是她也有時刻關注路況,迴去的路怎麽走,她記得。


    就是這偏遠郊區,連個人影都看不見,她隻能靠著自己的腳走迴去。


    再忍忍,就快到最近的公交站了。


    黎書禾一邊勸自己,一邊在心裏不斷地咒罵著陰晴不定的段夏冬。


    還好她的行李不多,隻有一些換洗衣物和化妝品,其他的東西都是“她”用過過的,她嫌晦氣,打算換成新的。


    黎書禾的步伐越來越緩慢,腳踝隱隱作痛。


    她歎了口氣,把行李扔在地上,坐在上麵揉了揉腳踝。


    如果不是段夏冬突然抽風把她扔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害得她走過多的路,她的腳傷也不會複發,修養幾天就能好利索。


    黎書禾心中對段夏冬的不滿再次達到頂峰。


    她本不是怨天尤人的人,可是今天實在經曆太多事了。


    先是段夏冬不分青紅皂白地偏袒段小秋;


    再是他突然發瘋把自己扔在路邊;


    還有剛剛看到方母和方慎齋,她心裏對過往的濃烈愧疚。


    各種事情交雜在一起,黎書禾心亂如麻。


    如果不是“她”,她現在怎麽會是這般境遇,怎麽會和方慎齋分道揚鑣,怎麽會看段夏冬的臉色度日,受他的桎梏。


    如果,如果她的父母還在,她怎麽會受到這樣的委屈。


    這些擠壓在黎書禾心中的負麵情緒突然一下子爆發,怎麽也止不住。


    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奔湧而出。


    她本該有著光明的未來啊,她是村裏學習最好的孩子,她有誌同道合的青梅竹馬,她有著遠大的報複和幸福的家庭。


    可是現在呢,她隻能和一個人渣虛與委蛇,把自己的整個人生都搭進去。


    她怎麽能不恨。


    可是這些情緒,她注定隻能自己消化。


    被未來靈魂附身這種事太過匪夷所思,不會有人相信的。


    ——


    “剛剛那是小禾吧?”


    方慎齋和王遠山把東西都搬進新家裏,這裏已經裝修好了,家具王遠山也早就買好,方母隻需要帶著自己的衣物入住就行。


    方慎齋聽到方母的話,眸子垂下,沉悶地“嗯”了一聲。


    方母歎了口氣,嘴唇動了又動,最終還是開口:“她小姑娘一個人在這裏,荒無人煙的,多危險,我這裏不著急,你去看看吧。”


    王遠山一邊手腳利索地收拾著這些大箱小箱,一邊豎起耳朵不肯錯過任何一句八卦。


    方慎齋沉默著,半晌,輕推了下眼鏡。


    “好。”


    王遠山眼睛頓時睜大,滿眼不可思議,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還好他背對著兩人,沒有人發現他的異常。


    方副處居然會關心一個女子,要知道,在司裏,方副處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根本不近女色。


    別說一個女生在下午一個人出現在無人的大街上,就是她一個人在夜晚迷失在深山,方副處頂多報個警,也絕不可能親自去看。


    王遠山心裏好奇極了,這個叫“小禾”的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讓方副處這般破例。


    “方副處,需要我開車嗎?”


    王遠山知行合一,帶著期冀地開口問道。


    然而還沒等方慎齋拒絕,方母先打斷了。


    “小王呀,方姨這裏還真比慎齋需要你,你幫我把這個箱子搬到臥室吧。”


    方母走過來擋住了王遠山的視線。


    王遠山隻好作罷,悻悻一笑:“好嘞,我來了方姨。”


    方慎齋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鬼使神差就接受了母親的建議,他站在小區門口,樓間的穿堂風將他的腦子吹清醒了幾分。


    他自嘲一笑,但還是沿著黎書禾離開的方向走去。


    幾分鍾後,在一個上坡轉角處,方慎齋看到了坐在包袱上女人。


    順著風傳來的還有低低的啜泣聲。


    方慎齋的心不自覺得緊了緊。


    隨後,方慎齋輕嘖一聲。


    方慎齋啊方慎齋,你這輩子算是栽在這女人手裏了,明明她已經變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樣,你的心還是不爭氣地偏向她。


    方慎齋放緩步伐,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黎書禾,在她身後兩米處站定。


    黎書禾已經足足哭了半個小時,眼淚已經早已哭幹,心裏那股難受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她任由眼淚幹涸,這是她給自己最後的發泄機會,從今天開始,她將不會再為這些事難過,她活著的唯一目標將是為父母報仇,將真相公之於眾。


    終於,黎書禾收拾好了情緒,她抹了把臉,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把濁氣和哭顫緩緩地吐出去。


    她站起身來,重新提起行李,剛邁開一步,腳踝處鑽心的疼痛從神經末梢疾馳,瞬間席卷全身。


    黎書禾一個踉蹌,發出一聲痛唿,單膝跪地,包袱散落開,一些衣物散落在地上。


    顧不上那些衣物,黎書禾癱坐在地上,心道不好,剛剛那一腳沒踩穩,恐怕是加重了腳傷。


    她低頭一看,果然腳踝處高高腫起。


    黎書禾緊緊閉上了眼睛,看來她今晚要夜宿街頭了。


    再次睜眼,她的瞳孔劇烈顫抖,不可置信地再次閉上眼睛又再次睜開。


    她怎麽會看到方慎齋幫她撿散落的衣物?


    方慎齋緊抿嘴唇,把衣服塞進包袱裏,重新把包袱係上,這些衣服他很熟悉,是以前上學時,黎書禾總穿的衣服,她現在早就換了穿衣風格。


    “還能站起來嗎?”


    他蹲下來,平視黎書禾的眼睛,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


    黎書禾抽氣了一下,聲音有些顫抖:“好,好像不能。”


    氣氛一瞬間有些凝固。


    方慎齋的眼睛直直地看著黎書禾的臉,那張臉已經被淚水洗刷幹淨,那些濃重的眼影和厚厚的腮紅早就不見,隻剩下素白的小臉。


    而那張素白的臉上,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神情。


    方慎齋有些恍惚,記憶中的女孩突然和麵前的女人重合,一時之間,他有些分不清。


    太像她了。


    這看他的眼神,太像那個在他心裏“死了五年”的人了。


    他以前就拒絕不了黎書禾,現在也是。


    方慎齋低聲道:“得罪了。”


    一隻手拎著包袱,另一隻手穿過黎書禾的腿窩,單手抱起了黎書禾。


    黎書禾眼睛猛然睜大,雙手連忙環抱住方慎齋的脖頸,呆滯地窩在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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