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裴老夫人身邊的人,要連箱子帶寶貝,全部抬走,陸晚音心裏暗罵,這老不要臉的賊婆子,又想貪她的東西了,可真是老奸巨猾!


    攝政王冰冷刺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怎麽,裴老夫人很喜歡這樟木箱子?”


    裴老夫人喜笑顏開:“喜歡,當然喜歡!王爺所賜那可就是咱裴家上下八百輩子修來的福分啊,老身多謝王爺厚愛,多謝多謝!”


    還忙不迭吩咐下人們動作輕點,手腳麻利點,萬萬別磕著碰著了。一張常年保養,隻有些許皺紋的麵龐,此刻皺巴成了一團,像是一朵雛菊一樣,高興地都快合不攏嘴了。


    陸晚音見不得裴老夫人這般粗俗又輕狂的模樣,當即暗暗冷笑一聲,縱然自己不稀罕攝政王的“小恩小惠”,但賞她的東西,就是她的,她就算不喜歡,不想要,當個破爛玩意兒隨手一丟,或者是一把火燒個幹幹淨淨都無所謂,就是不能平白無故便宜了老賊婆!


    方才想說的話被打斷了。


    陸晚音暗暗掐緊掌心,看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正抬著樟木箱子往外挪,眼瞅著這麽多的寶貝就要掉到裴老夫人的口袋裏了,深唿口氣,她剛上前一步,才準備欠身一禮,攝政王又一次打斷了她的話,似乎眼裏壓根就沒她這個人兒。


    “這樟木箱子,也是鄰國皇室所贈,上麵雕刻著繁複的花紋,乍一看倒是挺精妙的,聽說製作此箱的木材,乃是樟木,卻又非普通的樟木,而是在樹隻有小兒高時,種在風水極好的寶地,用瓊漿玉液灌溉長成。一年要種死八萬棵,才能得這一棵。”


    是不是寶貝暫且不提,他說的瓊漿玉液,實則指的是人頭和鮮血。


    兇煞到了極致,也就成了鎮煞之寶。


    但也要看是誰拿到的了。


    話到此處,攝政王故意頓了一下,目光玩味地瞥了眼陸晚音,就看見這個女人紅唇緊抿,長飛如鬢的細眉微蹙,眉梢眼角間都滲著一股子森然的寒意。


    這股寒意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他常年在外領兵打仗,征戰沙場,對殺意極為敏感。


    在場任何人的神情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眸。


    他姿態閑散,坐在高位上,高高在上,尊貴無比。


    與身俱來的壓迫感,讓在場每一個人都打起一百二十萬分精神,全程小心翼翼,誠惶誠恐的,生怕會得罪了麵前這位煞神。


    攝政王眼底的玩味更深了,就是故意要吊一吊陸晚音的胃口。


    看著這個屢次同自己有過床笫之歡,無數個夜晚恩愛纏綿的美人,此刻敢怒卻不敢言的小模樣,隻覺得分外有趣兒。


    裴老夫人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望著那口樟木箱子,眼神赤裸裸的,滿是貪婪之色。


    要是一頭貪得無厭的野獸,隨時都有可能張開血盆大口,一口連箱子帶寶物,直接吞進肚子裏。


    就在那口樟木箱子在陸晚音的眼皮子底下,即將被抬走時,攝政王終於“大發慈悲”,也慢條斯理地吐出一句:“慢。”


    聲音輕輕的,還略有些慵懶低沉的沙啞。


    但那幾個抬箱子的小廝,跟被下達了聖旨一樣,立馬停了下來,恭恭敬敬地垂著頭,靜靜等待王爺的吩咐。


    “你們急什麽?本王還沒說完。”


    攝政王嗤的笑了一聲,極其輕蔑,也極其嘲弄。


    也就是這麽一笑,頓時讓裴思恆麵頰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隻覺得一股難以忍受的怒火,從胸口迸發出來。


    仿佛受到了奇恥大辱一般,俊臉瞬間脹得通紅,寬袖下緊緊攥著的拳頭,都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


    “此前本王還覺得,這箱子太像棺材了,不吉利,還打算讓下人扛下去劈了當柴燒,想不到裴老夫人居然喜歡。”


    話到此處,攝政王勾唇冷笑,“來人,把箱子裏的東西都取出來,交給裴夫人院裏的下人,至於那空箱子,就送給老夫人罷。”


    “老夫人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想來這東西對你而言更有用。”


    此話一出,原本還笑得合不攏嘴,一張老臉皺成菊花的裴老夫人,瞬間笑容僵住了。


    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王府的侍衛走上前去,舉止強硬地將那幾個小廝推開,然後將樟木箱子裏的東西,一件一件取了出來,連顆黃豆大小的珍珠都沒留,末了,才把空蕩蕩的樟木箱子,往裴老夫人麵前一推。


    “這是王爺賞你的,還不趕緊跪下謝恩?”


    兇神惡煞!


    嚇得裴老夫人差點跌跪在地!


    裴老夫人麵色白了紅,紅了又白,最後鐵青一片,像是抹了鍋底灰一樣。


    一瞬間好似蒼老了二十歲,連胳膊腿都跟腐爛的木頭一樣,在原地搖搖晃晃,強撐著行了一禮。


    攝政王不去看裴老夫人了,這種老潑皮,看多了晚上是要做噩夢的。


    他再度把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了陸晚音身上。


    預料之中,他本該看見陸晚音轉憂為喜的漂亮臉蛋。


    也該看見陸晚音甜甜的笑容,姿態婀娜地向他行禮道謝。


    可是沒有。


    通通都沒有。


    陸晚音既沒有轉憂為喜,也沒有衝他甜甜的一笑,仿佛把他當成了空氣一樣。


    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攝政王瞬間怒從心頭起,臉色也沉了幾分。


    陸從文發覺了攝政王的不悅,趕緊又從旁低聲道:“晚音,還不趕緊謝王爺?”


    陸晚音這才如夢初醒般,姿態端莊也客氣生疏地行了一禮,語氣平靜到聽不出喜怒來:“多謝王爺賞賜。”


    攝政王頓時就更不高興了。


    反應如此平淡,是因為不喜歡他賞的東西?


    換作其他人,不是該受寵若驚,感恩戴德地立馬跪下謝賞?


    怎麽陸晚音這般冷淡的?


    到底是因為不喜歡他賞的東西,還是不喜歡他這個……人?


    這個念頭才一冒出來,攝政王就沒緣由地覺得一陣煩躁。


    他隻是把陸晚音當個玩意兒罷了,就跟貓兒狗兒是一樣的。


    興趣來了,就賞點吃的喝的,摸摸頭,順順毛,不過是圖個有趣兒罷了。若是沒了興致,自然沒個好臉色,若是那狗兒貓兒還不識趣兒,上杆子湊過來,沒準兒還得挨一腳。


    隻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他近來居然格外注意陸晚音的情緒。


    也在不知不覺中,被陸晚音的情緒所左右。


    這不是一件好事。


    攝政王按捺住火氣,忽然起身,一甩衣袖往屋外踏去,且行且道:“不過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裴夫人喜歡便好。”


    一句“裴夫人”,喊得那叫一個陰陽怪氣。


    似乎每一個字音,都在齒間分割成了上百個音節,一點一絲地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陸晚音沒由來地猛然打了個寒顫。


    突然覺得即將入夏的天氣,冷嗖嗖的,如同掉進了冰窟窿裏一樣,渾身都不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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