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清晨,無垠天空之下,濃霧彌漫。


    數以千計、呈現出各種形態的塔樓,高低錯落地分布在漂泊霧氣之中,呈出一副靜謐的氛圍。


    陽光透過薄霧,投下斑斕的光影,照亮著每一座塔樓的滄桑表麵。


    城市中央,被眾塔拱衛的巨塔頂端,三位分別身穿純白、烏黑、紺青之人立於塔頂,共同俯視著這座被晨霧籠罩的魔法師之都。


    “他究竟想做什麽?雖說大家都知曉,他不可能老老實實的死在聖赫爾忒,但專程跑到我們這裏,也實在太過奇怪。”


    身穿純白長袍的老婦人垂首低眉,她的目光穿過霧氣,看向了正撐著手杖,步行在曲折蜿蜒的道路上,帶著三位少女穿行在不計其數的尖塔之間的羅格思,語氣怪異地疑惑道。


    “或許是想在最後傳播自己的學派思想吧,畢竟無派法師最多的城市,也就隻有我們這邊了。”


    黑袍老者捋著胡須,隨意迴答一聲後,臉上浮出深深的感懷,語氣帶著濃厚的慨然道:


    “我還是不敢相信,如此年輕的賢者,居然會就這樣快速的步入隕落……”


    身穿紺青色袍服的中年人則不言不語,隻是神色陰沉地打量著羅格思的一舉一動。


    近兩年來,他所率領的海心學派因“語言學”的衝擊,人心愈發的浮動,甚至偶爾就會有成員主動退出學派,去鑽研羅格思開創的咒言魔法,其中不乏頗有天資之人。


    “他的時日已然無多,上次你刻意驅策遊行學派,試圖傷害他的事情已經有些逾矩,我們不可能每次都能將事後的髒汙抹擦幹淨,此次就不要再繼續胡鬧了。”


    黑袍老者看向神色陰鬱的中年人,語氣嚴肅地出聲告誡道。


    “當你的學說根基被挖之時,還能如此開明的勸說自己嗎?”中年人眯眸迴問老者,不待對方的迴答,便一甩袍袖,轉身離開,走前沉聲留下一句:“我不會再胡亂出手。”


    ……


    微風吹拂,輕輕拂過霧氣,在逐漸高漲的陽光照射下,白茫茫的霧變得更加暈柔,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散開。


    步行在街道上的羅格思,抬眸望向那高大的賢者巨塔,嘴角翹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你就這麽確定事情可以順利嗎?”艾莉娜走在羅格思身旁,語氣凝重地出聲問道。


    “其實走到這裏,柴薪齊備,成功已是必然,順不順利都無所謂了。”羅格思輕笑著迴道。


    無論如何,他的登升已成定局,現在所做的事情,都隻是錦上添花之舉而已。


    “雖然我和三賢學派之間有著些許衝突,但沒想到他們連假意接待我都不願做,這可真是讓人傷心啊。”


    略帶傷感的感慨過後,羅格思沒有過多的挑剔,就近找到了街道上的一家旅館,帶著幾位少女住了進去。


    旅館的臥室意外的精致,寬敞明亮的房間裏擺放著一張樸實的木質床鋪,床單上繡有簡潔而雅致的花紋。


    床頭櫃上還放著一個古老的油燈和一本精美裝訂的曆史集,靠窗則擺著一張常規的沙發,窗台上端放有一盆盛開的鮮花,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勾勒出牆壁上的陰影,讓整個房間顯得溫馨而寧靜。


    羅格思的鼻尖縈繞著薰衣草的香氣與木材的氣味,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錯落的法師塔,努力挺直著腰背,做了一個深唿吸。


    明明沒走多久,就已經有了疲憊之態,他覺得自己好似在這短短時日之內,走過了從青壯到暮年的路程。


    艾莉娜迴屋稍微收拾了一下,同佇立在窗前,迴過頭來的羅格思相視一眼,轉身離開了屋內。


    按照前來時的計劃,進入歐林達魯之後,艾莉娜便要去召集城中的魔法師們,宣布羅格思將要進行一場公開演講的消息。


    “可以不用假死嗎?我們能一直住在聖赫爾忒,副校長和各位教授們肯定可以幫你擋掉那些麻煩,然後就這樣幸福的度過一生不好嗎?


    “實在不行,我們也總能找到一處隱蔽的所在,足以鄙棄掉世俗的諸多麻煩。”


    愛麗絲來到窗前,站在羅格思的身旁,她的眉梢微微蹙起,躊躇一陣後試探著問道。


    “所以你沒辦法滿足我的要求是嗎?”


    羅格思的眉頭同樣微皺,直接忽略了愛麗絲這異想天開的問話,轉而迴問道。


    他將麻煩與矛盾都堆積到這種地步,早已沒有迴頭路可言了,如果愛麗絲實在無法助他補全儀式的一環,那他就必須盡快找到備用的方法,他的身體狀況也不允許他與愛麗絲就這樣空耗。


    “我……”


    愛麗絲的眼中閃爍著一抹無法名狀的情感,嘴唇微微張開,仿佛準備說出什麽,但又停下了話語的流淌。


    陽光柔和地灑落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纖細的身軀,她的手輕輕握攏,試圖找到合適的表達方式,卻又不敢輕易放言。


    “沒關係,我可以去找……”


    羅格思見此也不想過多的逼迫對方,隻是他話語說到一半時,愛麗絲抬手輕輕堵住了羅格思的嘴唇。


    “我……我可以……”愛麗絲嘴唇緊抿,從牙縫之間擠出了自己的承諾。


    “那就好。”羅格思將愛麗絲的手拿下,滿意地緩緩頷首。


    能夠形成真切的命運閉環,而無需拙劣的代替品自然是最好的結果了。


    陽光逐漸爬上高高的塔樓,投下長長的影子,街道被照耀得明亮而熙熙攘攘。


    羅格思一天都未怎麽進食,他盤腿窩在沙發中,手持著羽毛筆,不住地思索與修改著演講要用到的內容。


    他不準備對匯聚而來的魔法師們講述多麽高深的內容,或者發布些新的東西,而是想要完成一項“開源”,開源製作魔杖、亦或者說如何使用“羅格思語”的根本方式。


    最初版本的魔杖隻是將大多數神秘學語言刻錄進了杖內,然後再由“羅格思語”作為啟動與觸發條件。


    而當他掌握四大基礎元素的靈性,進而登升融合之後,那麽無需再借助其他的神秘學語言,“羅格思語”本身就已然能觸及到基礎元素的本質。


    再加上“羅格思語”本身強大無比的高可塑性,足以派生出無數的分支,進而再建立無數以“羅格思語”為基礎的神秘學語言。


    作為啟動“羅格思語”的符號,羅格思也想到了能夠象征並指向他的三重螺旋。


    不過這一切設想,都必須是要經過再一次的登升。


    “為萬千事物立名者,必將存於萬千事物……”


    羅格思不停揣摩著智慧之神的曆史,心中推敲著自己的未來。


    臨近傍晚時分,天空漸漸染上橙紅色調,建築物的輪廓在餘暉的映照下形成一道道剪影。


    羅格思驀然將左手握成拳頭貼在嘴邊,一陣虛弱而沉重的咳嗽襲擊而來,其聲音低沉而無力,不可抑製地帶著一絲哽咽。


    每一次咳嗽都讓他的身體劇烈搖晃,額頭泛起細密的汗珠,隨著咳嗽聲越來越頻繁,伴隨著一絲血絲從口中溢出。


    他用力按壓著胸膛,試圖控製住咳嗽的頻率,但無濟於事,每一次咳嗽都讓他的身體顫抖不停。


    愛麗絲本一如既往地趴在窗邊發呆,聽到劇烈的咳嗽聲後她才驟然迴頭,隻見露菲亞正焦急地攙扶著羅格思的手肘,滿臉不知所措的模樣。


    沒有過多的思索,她即刻來到了羅格思的身旁,全力向羅格思發動著治愈係的特典,壓製著羅格思明顯正在急劇惡化的傷勢。


    “看來艾莉娜做的很成功啊,才隻是第一天,就已經讓他們這麽迫不及待了……”


    羅格思在愛麗絲的幫助下努力平緩著唿吸節奏,他憑借【啟迪奇跡】能清晰地察覺到城中地下土元素的湧動,不住地挑動著他體內的大災。


    恰在此時,艾莉娜也推開了房門,她見到窩在沙發上,麵色蒼白,一副病弱少年模樣的羅格思,並未有太多意外之色,有的隻是掩不住的心疼。


    “要離開幾日嗎?反正到時能順利演講就可以了。”她來到羅格思的身前,主動提議道。


    “無礙,隻有讓世人確定我在這裏,才能吸引到更多的人前來,實在無法撐住的時候,就直接開始演講吧,接下來一切都麻煩你了。”


    羅格思微微搖頭,拒絕了艾莉娜的提議,堅定言道。


    隨後的幾日,羅格思所做的事情,與前些時候在帝都魔法師公館中的一般無二。


    隻不過前來拜訪之人中少了許多學者,大多都是魔法師們。


    期間羅格思有意無意地都會向這些人刻意透露,他自己將要在生命的最後時光中發表的成就。


    “所以您的意思是,隻要有充足的魔力驅動,就連普通人都可以駕馭‘羅格思語’?且還是無需借助其他神秘學語言就能自主拓展的‘羅格思語’?”


    幾日間,羅格思時常會麵對這個用各種驚詫語氣發出的問題,每一次他都會笑著堅定地迴答沒錯。


    驚恐,一股難以抑製的驚恐情緒,快速地在魔法師之都中擴張蔓延。


    諸多魔法師們實在難以置信,他們窮盡心思、花費畢生精力研究的知識,竟然僅僅需要豐沛的魔力和一段“羅格思語”,就足以讓普通人掌握釋放魔法的奧秘。


    這個消息如同一枚驚雷,震撼著無數魔法師的心緒,讓他們意識到自己曾經以為牢不可破的界限,原來如此脆弱。


    迷茫如影隨形,彌漫在魔法師之都的各個角落,甚至有人開始反思起了那些曾經被當作理所當然的威嚴和權力。


    至於懷疑羅格思是否在誇大其詞的質疑聲,則直接被更多的討論所淹沒的一幹二淨。


    畢竟羅格思所造就的奇跡實在太多太多,他沒必要在臨終時刻如此敗壞自己的榮譽。


    “現在不隻是魔法師,傳聞中帝都也派出了官員前來,這股快要化作實質的壓力,連我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了。”


    艾莉娜緊蹙著眉頭,手上拿著一摞用以記載預約事務的紙張,沉聲說道。


    羅格思要求她將所有可能試圖勸阻羅格思不要公開發布成果的人都拒之門外,然而如此一來,她發現好像就沒剩多少人了。


    “三賢廣場上的情況如何?”


    羅格思撐著手杖,艱難地從沙發上起身,露菲亞蹙著眉頭攙扶著他的手臂,幫助他穩定著身形。


    “前幾日我傳出你可能在廣場出沒的消息之後,廣場之上就一直集聚著不少人日夜等待,甚至有人撐起了帳篷。


    “不過大多都是一些野法師與不得誌的小發明家,因為稍微有些名望的人,都會直接向我探尋你的消息,或者同我進行預約。”


    艾莉娜深歎了口氣,她將紙張甩在桌上,抬眸看著憔悴的羅格思,瞬間便知曉現在已經無需這些東西了。


    愛麗絲也同樣站起身來,她默默行至羅格思的身旁,壓抑著內心翻湧著的無數憂慮和擔憂,緊握的手掌中,竭力控製著微微顫抖的指尖。


    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也知道接下來需要她去做什麽,但直至此時,她都依然沒有做好準備,哪怕這幾日她已經不知聽過了多少次羅格思的囑咐,以及內心不知進行了多少次的預演。


    “智慧之神以無上的功績為萬物定名,而這場祭儀則能讓我借用表達本質的‘羅格思語’來劃定萬物的尺度。


    “這一切都與我能否完滿登升直接相關,但凡有所瑕疵,我前些時日同那些魔法師們誇下的海口,可能真的會變成令人發笑的謊言。


    “我是一個從不說謊的人,所以希望能好好幫我完成我作為賢者許下的最後承諾。”羅格思將手搭在愛麗絲的肩上,鄭重其事地懇求道。


    愛麗絲的臉上難掩掙紮和猶豫,她的唇邊微微抿緊,像是在極力克製內心的躁動。


    良久,她將雙眼聚焦於羅格思,臉上綻放出一抹勉強的微笑,艱難地點了點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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