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如絲,輕柔地通過窗欞,灑在寬敞而奢華的會客廳中,但科德爾的臉色卻被這柔和光芒凸顯的愈發陰沉。


    他靜默地坐在沙發上,雙眼直直瞪視著對側的羅格思,嘴中偶爾發出牙關研磨的響聲。


    費倫瓦已被他吩咐侍從送走治療,還好他的這個獨子並未真的被羅格思直接轟殺,不然他也無法想象他究竟會因此幹出什麽,更不可能安穩地坐在此處。


    原本聽聞羅格思踹倒大門時,科德爾也隻是在嗤笑羅格思毫無教養,而後他派費倫瓦前來,也隻想試探一下這個善惡之名交雜的“賢者”。


    可當下發生的境況,已然完全超脫了他的所有預想,眼前這個笑意溫和的孩子,和他以往相處過的任何貴族都不一樣。


    “如果您就此離去,我可以當做此事並未發生過。”科德爾沉下氣,竭力壓抑著情緒,盡可能用著平穩地語氣說道。


    他還要憑借布瑞德伯爵的權勢,讓自己的家族拿到貴族爵位,至於此次羅格思前來鬧事,他則想將其當成助力的籌碼。


    突然,一道微弱的笑聲響起,艾莉娜抬手微掩著嘴唇,流露出止不住的笑意。


    她好奇地欣賞著科德爾,眼神全然不似在看人,更像在觀摩演繹滑稽戲的醜角。


    “艾莉娜小姐,請問有什麽值得您開心的事情嗎?”科德爾擰起眉頭,麵上浮出了些許惱怒的血紅,聲調低沉地問道。


    “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如此好玩的笑話了,科德爾先生,究竟是什麽給了你如此之大的底氣,能讓你說出這種言辭來?


    “你見到我們不僅沒有行禮,還進一步直唿了羅格思的名與姓,你不知道單憑此種冒犯行徑,我們就可以將你扔到牢獄中去反省嗎?”


    她緩緩斂起笑意,神色變得認真許多,貌似好心般認真地做出告誡。


    “我們是來友好磋商的,科德爾先生是一名很優秀的商人,請不要將人家當成稀奇的玩具。”羅格思鄭重的對艾莉娜做出提醒,而後又麵向科德爾道:


    “我隻想要你放棄對斯卡洛大集的開發,如果中間有什麽其他的困難,也希望你可以幫忙擺平,隻要你答應,我也可以當做此事並未發生過。”


    眼前這人是自家父親畜養的豬玀,如果情況允許的話,羅格思也不想過於破壞家族製定的規劃。


    他稍加打量一番科德爾的神情,心中也無太多給對方時間思量的想法,撐著手杖站起身來,抬手微正了下帽簷:


    “今晚之前我就要見到斯卡洛大集恢複往日的樣貌,不再有雜七雜八的紛擾,希望科德爾先生能盡快了結此事,不然下次前來拜訪的,可能就不再是我,而是治安官了。”


    該說的話語訴說完畢,正當羅格思想帶領艾莉娜離去之時,科德爾才緩緩起身。


    他的麵部肌肉微微顫動,皺起的眉頭和緊閉的嘴唇傳達出一種壓抑和不滿,整個麵容仿佛籠罩在一層羞怒的陰影之中。


    “您知道您如此肆意的命令,是在損害伯爵的計劃,在損害東境的未來嗎?”


    科德爾攥緊了雙拳,話語嚴厲,自從他組建公會之後,還是第一次遭到這般深重的羞辱,且羞辱他的人還隻是毛頭小子。


    羅格思緩緩迴頭,他打量過科德爾的麵容,便知道對方哪怕願意暫時妥協,事後肯定也會動手腳。


    隨即他從袖口掏出一枚家徽,擺在科德爾的眼前,緩緩向內催動魔力時隨口道:


    “我懷疑科德爾父子涉嫌稅務詐騙,及縱使仆從施行惡意犯罪,現以布瑞德之名,召喚治安騎士大隊對其進行拘捕。


    “凡參與抵抗者,可當場擊殺。”


    科德爾聞言雙目圓睜,眼底的光芒閃爍不定,整個麵容仿佛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所衝擊。


    如雷霆般沉重有力的馬蹄踏地聲快速的由遠及近,地麵恍如都因鐵蹄的碰撞而震顫起來。


    “科德爾!伱做了什麽?!”


    一名頭頂寬邊帽,身穿寬鬆耐用的粗布衣褲,容貌粗獷的壯年男子大步走入待客廳內,雙眸直視著科德爾嗬問道。


    “拉克薩先生!您來的正好!請先護送我和我的兒子前往布瑞德伯爵府邸,我們要去見伯爵大人!”


    科德爾眼見拉克薩的到來後立馬迴神,麵朝這位自家花費諸多資源供養的黃金階保鏢,焦急地請求道。


    他沒想到羅格思居然如此果決,更沒想通羅格思憑什麽能擁有如此權勢。


    “科德爾違反了帝國的律法,您要阻礙布瑞德的執法進程嗎?”羅格思微笑著看向拉克薩,出聲問道。


    拉克薩本想直接應下科德爾的請求,但羅格思的話語卻將他的視線拉了過去。


    就此,拉克薩沉默了,直至科德爾焦急的上前拜托,數位身穿盔甲的騎士衝入屋內,朝著羅格思捶胸行禮時,拉克薩都並未有太多的動作。


    “抱歉,你招惹到了本不該招惹的人……”拉克薩長唿一口氣,目含憐憫地看著科德爾說道。


    他望到羅格思之後,就不再如科德爾一般是在顧及布瑞德家族,而是在顧及羅格思本身。


    比起科德爾這類平民,作為黃金階遊俠的他,能更直觀地接觸到更多關於羅格思在魔法界的影響力。


    “您……您說什麽?”科德爾瞪大了眼睛,他覺得自己好像沒能全部理解拉克薩話語中的含義。


    然而不等他再說什麽,兩名騎士便幹脆利落地將其押解出了待客廳。


    “很榮幸見到您,也感謝您的不阻礙。”羅格思朝拉克薩微微傾身道謝。


    “我也很榮幸見到傳說中的賢者本人。”拉克薩伸手抬起帽簷,眉宇間流露不羈和豪邁,笑著迴禮。


    之後再無波折,羅格思與艾莉娜一同迴往了伯爵府中。


    伴隨著飄揚的大雪,科德爾父子被抓的消息迅速席卷東境,建設公會中的諸多大工廠主、農包商和證券公司老板都因此行動了起來。


    他們開始不斷拜訪各地領主,尤其布瑞德伯爵府的門前更是人流如織。


    這些自詡上流社會的體麵紳士們同心協力,試圖將科德爾父子從監牢之中解救出來。


    此舉不僅是為了科德爾,也是為了他們本身。


    一位伯爵的子嗣都可以隨意將科德爾投入監牢,甚至能暴力清查科德爾的財產,那換做他們呢?


    強烈的不安促使著這些剛剛享受起優渥生活的人們,開始不顧一切地抱團尋找方法。


    但隨後的現實卻再一次給了他們更大的衝擊,原本對他們彬彬有禮,甚至“有求必應”的貴族老爺們突然像換了個人一樣。


    他們在付出大批禮品之後,除了能得到貴族們那無止境且無意義的社交辭令外,竟然連讓科德爾出獄候審都沒辦法做到。


    不僅如此,“東境統協鑄幣臨時議會”和“東境進出口監督管理會”還聯合組建了一家名為“市場監管委員會”的新機構,旨在監管東境市場上的貨物交易與金融活動。


    這就像是一條突然降臨的狗鏈,牢牢地拴住了建設公會中諸多大商人們的脖頸。


    自此,許多商賈如夢初醒,他們更加徹底的認識到了權力究竟是什麽東西,與這權力究竟是從何處來的。


    “金錢就如紛飛的大雪,積攢再多,都無法變成堅實的土地,而承載這些積雪的大地,便是古老的權力。


    “那些工廠主們妄圖以鬆軟的雪花,來催動大地以他們的心意而變動,真不知該如何評價才好。”


    羅格思站在觀星塔頂,一手擱置在塔邊的石簷上,另一手持著紅茶杯,俯瞰著被雪覆蓋的布瑞德領,輕笑著說道。


    他雖覺得此事荒誕,但也未覺多麽不可思議,畢竟前世都偶會冒出如科德爾這般自信心爆棚,最後灰頭土臉、消聲隱跡的大資本家,更何況當前這個教育都未能有效普及的世界了。


    貴族所看到的世界與平民所看到的世界,終歸有著巨大的差異,而就是這些平民難以認知的差異,才造就了科德爾父子。


    “這些風聲也是在你授意下唿嘯起來的嗎?”艾莉娜拿著一張名為《破曉日報》的報刊,閱覽過其內容後遞給羅格思,好奇地問道。


    “不,這是我父親的主意。”羅格思接過報紙微掃一眼,便開口迴道。


    《破曉日報》是由東境貴族們聯合組建的報社,名字的來源取自羅格思在落日演說後掀起的“破曉運動”。


    報刊上赫然刊登著皇帝正對羅格思進行著逼婚,欲圖強行讓羅格思與伊莉婭絲公主聯姻的事跡。


    對於此事,布瑞德伯爵連同東境諸領主發起了強烈抗議,斥責皇帝此舉是對古老貴族傳統的踐踏,是對封臣們的侮辱,是在蔑視他們長年以來奉獻的辛勤與忠誠。


    “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


    另一旁的愛麗絲看著報紙上那無比大膽的言論,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沒問題,而且皇帝應該也很開心能看到如此直白的迴應,起碼這能表示我父親還願意迴應,而不是老老實實的憋著。”羅格思笑著解釋道。


    “我還是有些不太明白。”愛麗絲微蹙眉宇,臉上不禁露出了困惑的神采。


    “如果布瑞德伯爵願意老老實實憋著,那說明東境一定要開始不老實了,這麽簡單的事情都要這般清楚的講給你聽嗎?”艾莉娜側眸看向愛麗絲,淡淡道。


    愛麗絲恍若未聞,並未就此同艾莉娜開始爭辯,而是繼續虛心地請教起了羅格思這其中的關節。


    羅格思也沒有不耐,很是仔細地為愛麗絲敘述著,畢竟往後愛麗絲會接觸到越來越繁雜的事項,多一點這方麵的經驗也是好事兒。


    就當教學剛開始不久,漢斯突然上塔傳訊,言說桑坦族的神女秘密來到了伯爵府,想要求見羅格思。


    不過多時,身披棕色鬥篷的伊茲莉爾便來到了觀星塔,她摘下殘存著些許落雪的兜帽,露出深棕色長發後,徑直來到羅格思身前,先是撫胸一禮後才道:


    “首先我為阿爾坎對您再三挑起的失禮行徑致歉,祈求您能原諒桑坦族未能勸阻他的瘋狂。


    “其次我想要告知您的是,阿爾坎他之前應當是接受了來自皇室的饋贈,晉升到了白銀中階。


    “近幾天他身上更是有著連我也看不明清的變化,我推測這種變化來自於黑暗生物,極有可能是吸血鬼。”


    羅格思聽到此番話語,不禁摩挲下巴思索起來,他前幾天才因謀劃而答應阿爾坎的決鬥邀請,沒想到這就發生了意料之外的狀況。


    對於皇室的插手他並不感到突兀,但吸血鬼就有些奇怪了。


    他唯一接觸過的吸血鬼就是格爾森領的梅納斯,對方好像還自稱是什麽真祖的血裔。


    但羅格思很清楚,真祖這種級別的存在有著他們自己都數不清的血裔,根本不可能為了梅納斯發起報仇之類的,尤其這其中還摻雜著聖女討伐災厄的行動。


    不過能讓伊茲莉爾這位神女都無法看清的變化,事態又肯定不會太過簡單。


    絕大多數黑暗生物雖然傾向於墮落,但並不會靠近無底坑或者失序淵,它們更樂意於信奉各族的始祖。


    所以根據這種偏向於中立的設定,也不太可能有陣營衝突的因素。


    “那他的實力有超越黃金位階嗎?”羅格思沉吟片刻,進而問道。


    “這不可能。”伊茲莉爾很是幹脆地迴道。


    羅格思聞言緩緩頷首,隻要不到黃金,那無論是低階還是高階,對他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區別。


    哪怕他來不及張開領域就被狙殺,還可以迴溯加時停,小命總是可以保下來的。


    “我請求您能諒解桑坦一族的過失,不會將對阿爾坎的怒火遷到整個族群之上。”伊茲莉爾語帶懇求,再度出言,仿佛聽不到羅格思的承諾就會不安一般。


    羅格思語氣溫和地撫慰道:“放心,我從未對桑坦一族生過怒火。”


    看著伊茲莉爾逐漸安心的神色,他心中忍不住嘀咕:怎麽可能會有人對自己柴薪發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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