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霖終於醒來,感覺自己渾身酸疼,好像被幾萬人踩過一樣,雙肩艱難的使勁,將身上壓著的草席推開,緩緩地坐起身來,看著屋中的一切,十分的陌生,自己根本就沒有見過這一切。屋中間有一個火爐,裏麵燒的紅紅的木炭還在給火爐上的水壺加熱,盡管那水已經燒開,冒著滾滾熱氣。周圍整齊的排放著幾張床榻,段霖雖然沒有見過,但聽家中上過戰場的老人說過,這種被褥喚作“平歸”。是取自平安歸家之意,段霖感覺自己更像是在一個帳篷裏,麵前的帳簾一半掀開著,能透過半開的簾子看到外麵的景色。一片昏黃的天空填充著屋內,段霖起身走到外麵,掀開帳簾的一瞬間就看到火紅的殘雲掛滿了天空,就好像天火一樣猙獰。周圍大大小小星羅棋布的紮著很多帳篷,裏麵有人進進出出好不熱鬧。有兩三個身著唐甲的士兵走過看見段霖都熱情的打招唿,段霖也微笑的迴禮。左右一看,有兩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屹立陣營兩側,兩邊崖壁垂直工整,鬼斧神工的山形就好像被巨大的利器削平了一樣。兩座山峰就像一堵天然屏障,擋住山那邊的一切,而這座營寨就像是牆上安的門,打開之時就是暢通無阻的通道,關上之時就是最堅固的壁壘。段霖突然明白了自己現在所在何地,那天然的壁壘,這如同門戶的營寨,自己必然是在常年戰火連綿的北疆戰場之上,自己究竟是何時來到這裏的,虞綾呢?安兄呢?軒曼?


    段霖心中一片茫然,難道那些人都是自己的南柯一夢嗎?可是那夢又是那樣真實,那樣的真實。段霖陷入自我懷疑之中,立在帳前紋絲不動可早已神遊物外,有士兵跟他打招唿他都不予理會。


    轟的一聲巨響從東麵傳來,霎時間原本愜意的營地瞬間變得躁動起來,緊接著東邊燃起熊熊大火,火光衝天遮天蔽月,一支大約有百十來號人的突厥騎兵趁夜突襲而來,唐軍將士措不及防,一時間竟被打的抱頭鼠竄,毫無招架之力。段霖此刻也終於清醒過來,見麵前不斷有唐軍士兵跑過自知大事不妙,轉頭看向東方,燃燒的火焰已經熄滅,緊隨其後的是駿馬奔騰揚起的漫天黃沙,那邊不斷傳來帳篷倒塌和士兵的慘叫的聲音,段霖急忙迴帳取出自己的長槍,看著麵前不斷逃竄的士兵他是心急如焚。兵敗如山倒,殘存亦末路。慌忙逃竄的士兵猶如一根火苗落進草團之中,飛速的把恐懼傳播給每一個人,如此潰退之軍如何能擔當得起守邊衛國的職責啊!


    主帥何在?


    此時若是有人能站出來,收攏殘部鼓舞軍心,憑著堅實的防禦和銳利器械必能反敗為勝,驅退敵軍。而主帥就是最合適的人選,可在這危急時刻,卻遲遲不見他出現,這樣下去偌大的營地土崩瓦解隻是時間問題。顧不了那麽多了,提著長槍就朝東邊跑去,身邊不斷有傷兵殘將跑過,但段霖卻堅定不移。他人的唿喚之聲在他耳中都置若罔聞,心中更是不曾動搖,倘如這大唐天朝的門戶被鐵騎撕開,那我身後的國人該如何呢。段霖終於跑到塵土滔天之處,離著老遠就能看見突厥騎兵,一部分人手持彎刀張弓搭箭,肆意屠殺著慌不著路的唐兵,另一部分繼續衝鋒,不斷地壓縮著營寨的麵積,段霖邊跑邊舞動手中長槍打飛身邊著火的木梁,隨著他邊跑邊打,著火的木梁堆積在一起組成一堵火牆,攔住了騎兵進攻的步伐,一群突厥騎兵惡狠狠的看著麵前隻身一人挺槍而立的段霖,可能是因為這一路的暢通無阻讓他們有些無聊,有人反抗反而生出了玩弄之心,所有人下了馬。可盲目自大向來是兵家大忌,馬上的他們如同一把利劍,一把無往不利的利劍。可一旦下馬,段霖就有十足的把握拿下他們。突厥人朝段霖走了過去,段霖也直直的走過去,二者針鋒相對,麵前隻隔著一堵火牆,段霖將槍頭紮在麵前的燃燒木梁之上,突厥頭目拔出腰間的彎刀,向後麵招了招手,身後的手下抓過一名落單的唐軍將刀放在他的脖子上一記橫抹就殺害了他,隨後把他的頭扔過火牆落在了段霖身邊,段霖看著身邊的首級,十分的痛心,默默的閉上眼睛為就義的士兵禱告三秒。突厥頭目見狀,還以為段霖是被嚇怕了,十分的得意,和手下哈哈的大笑起來,滿臉的褶子肉抖動起來,十分的可憎。


    可他扭過頭來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呆如木雞的神情,隨後又夾雜著不寒而栗的恐懼,刺耳的恥笑也停了。隔著麵前燃燒著的猙獰火牆,他直勾勾的看著段霖,麵前之人的眼睛不知何時又睜開了,那眼神是那樣的兇狠冰涼,如同修羅惡鬼般怒目而睜,久經沙場殺人無數的他看著這副眼睛中蘊含的滔天殺氣也是不寒而栗,幾次想要把眼睛移開卻都以失敗告終,可那對會吃人的眼睛看著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還不等他有所反應,段霖起左腳踢中槍尖,那槍頭本就插在木梁之上,被段霖用力一踢挑起麵前著火的木梁就朝麵前的頭目砸去,段霖突然暴起發難令在場的每個人都措手不及,那頭目慌忙彎腰躲閃,堪堪的躲過這絕險一擊,結結實實的砸到身後站的三人,砸的三人登時鮮血直流當場就沒了動靜。那頭目直起腰還在慶幸自己躲閃及時,可段霖下一擊緊隨其後,燒紅的長槍筆直的紮進他的身體直透而過,血肉之軀在燒紅的槍頭的炙烤下發出了滋滋的聲音,傳到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敲打著每一個人的神經,恐懼很快蔓延開來,可段霖哪裏會給他們逃跑的機會一人一槍殺入敵陣之中,突厥人手中的彎刀雖然鋒利無比利於切割,馬上馬下都有其好的效果。可短小是它們致命的弱點,段霖手中長槍正是他們的克星,段霖如同狼入羊群一樣開啟了殺戮,軍心大亂的突厥人哪裏是破釜沉舟的段霖的對手,能在段霖手下掙紮一合的人也沒有。勢大力沉的四門棍法不留餘力的打在這群突厥人身上,所向披靡的六合槍法突入敵陣之中,段霖此刻心無旁騖,隻想著一個想法。


    那就是盡數斬殺麵前侵犯我大唐國土的來犯之敵。


    突厥人血跡斑斑的鐵甲根本就擋不住段霖手中的長槍,長槍所到之處遍地都是屍體,國仇家恨已經讓段霖忘了那濟世救人慈悲為懷的心境,取而代之的是奔騰的烈火,是一股平外敵之亂,還家國太平的烈火,它會焚盡一切如虎似狼般窺視大唐內外的敵人。


    但他隱隱感覺,自己未必擁有這份能力。


    太平盛世國泰民安,老一輩的人才已經幾盡凋零,而沒有經過戰火紛爭,原本繁榮昌盛的國家頃刻間不複存在。沒有感受到鐵蹄踐踏在國土上的那份悲痛之情,原本肥沃的田野村莊,轉眼間被踏成一片荒蕪,沒有切身體會親人被屠戮的絕望,原本幸福的一家人陰陽兩隔,不經曆國家的最低穀,千錘萬鑿才堅韌,不懼東西南北風。


    段霖幾乎快要以一己之力驅退突厥之際,卻還是不見主帥帶人來支援,可見此時的大唐已經陷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境地中去,長安的紈絝體會不到邊疆的艱苦,而邊關的將士也因為長期的安定而變得鬆懈,根本就難以抵禦常年掠奪他人物資,靠利刀快馬一個又的一個硬仗打下來的突厥人驍勇善戰,隻是靠外置的器械勉強的能與之抗衡,而突厥人手中還有一隻無堅不摧的騎兵,被稱為破陣之矛。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唐軍見之如虎、聞之色變,段霖心中思緒萬千,眼看自己筋疲力盡可還是有幾個殘兵敗將在奮起反擊,段霖將槍插在地上支撐起自己的身軀,油盡燈枯的自己還能奮起反擊嗎?


    僅剩的突厥人也看出來段霖到了極限,幾人同時提刀上前高高躍起,段霖掙紮站起,一記橫掃將空中的幾人全部打落在地,可自己也被利刃劃開胸背,血流如注。滾燙的鮮血灑在了這片無兵未間的北疆戰場。


    段霖猛地驚醒,那種死亡的感覺無比真實,嚇得他也惴惴不安,但段霖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他隻是無比的心痛,他將死之前仍然沒有看見所謂的援兵。


    感受著身心與精神的雙重痛苦,他心驚膽戰的再次坐起,隻見麵前一片亮光,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滿是傷痕的手就在眼前,他嚐試動了動手指,依舊活動如初,可那如夢似幻的北疆戰場浴血廝殺是那樣的真實,但現在自己確實是活著,真真切切的活著。段霖扭頭一看,金簾木床之上還躺著一個人,她烏黑亮麗的長發布滿枕上,那白淨的麵龐上點綴著兩片紅暈,側臉對著段霖,白裏透紅,恰如紅爐一點雪那般勾人心魄,段霖看的癡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嫏嬛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岱輿忘歸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岱輿忘歸人並收藏嫏嬛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