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賈環一番親昵過後,雪雁方緩緩起身。


    理罷鬢發與衣衫,那麵上猶自帶著幾分繾綣的嬌羞之色,恰似那春日桃枝上初綻的嬌蕊,惹人愛憐。


    賈環瞧著,心下滿是疼惜,抬手輕輕撫著她的發絲,笑道:“你這小妮子,總是這般叫人心裏放不下。”


    雪雁紅了臉,輕輕拍開他的手,低聲道:“三爺,莫要再這般打趣我了,我去給您沏盞茶來。”


    言罷,匆匆走向外間,不多時便雙手捧著一盞香茗進來,遞與賈環道:“三爺,喝口茶潤潤嗓子罷。”


    賈環接過茶盞,輕抿一口,目光卻始終未曾離開雪雁,那眼神裏滿是溫柔繾綣之意。


    雪雁見炕上三張床鋪淩亂,不禁白了賈環一眼,便手腳麻利地收拾起來。


    賈環在旁看著,心中暗讚,尋思這雪雁做事的利落勁兒,就如同寶玉調製胭脂的精巧、自己箭術的精湛一般,皆是個中翹楚,若論起來,在各自的行當中都能獨占鼇頭。


    正這般時節,忽聞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雪雁頓時花容失色,麵露驚恐之色,忙望向賈環。


    賈環卻鎮定自若,輕輕拍了拍雪雁的手,示意她莫要驚慌,自己則起身悄然行至門邊,側耳傾聽。


    但聞那腳步聲漸近,繼而在門口止住,隨後傳來紫鵑的聲音:“雪雁妹妹,你在裏頭嗎?”


    雪雁剛欲開口應答,賈環趕忙抬手示意她噤聲,而後迅速環顧四周,尋得一處隱蔽角落藏身。


    雪雁強自鎮定,清了清嗓子應道:“可是紫鵑姐姐?我在呢,這便來了。”


    說著,匆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深吸一口氣,方開門出去。


    紫鵑見雪雁出來,目光在她身上來迴打量,微微蹙起眉頭道:“你這是怎麽了?臉色這般紅,莫不是著了風寒?”


    雪雁心中一驚,忙抬手撫了撫臉頰,強顏歡笑道:“許是方才在屋裏悶著了,有些燥熱罷了,不礙事的。姐姐尋我可是有何事?”


    紫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說道:“我方才在院外瞧見幾個小廝在那邊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做些什麽勾當,你且隨我去瞧個究竟,莫要讓他們衝撞了姑娘的院子。”


    雪雁聽聞,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卻又不敢推辭,隻得隨著紫鵑往外走去,臨去前還忍不住迴頭朝屋內望了一眼,目光中滿是憂慮與不舍。


    待二人離去後,賈環從藏身之處走出,忽覺方才之舉有些不妥。


    心下尋思,這雪雁與紫鵑日後皆是自己的同房丫頭,自己又何必這般鬼鬼祟祟,仿若做賊一般!


    賈環站在屋內,定了定神,瞥見桌上有現成的筆墨,一時興起,便畫了一幅畫,畫中乃是一個有著鸚鵡身子和豬頭的奇異形象,並題下一首詩:


    鸚嘴猶啼意態嬌,豬頭偏著幾分刁。


    慧心未解情思繞,空使愁容上柳梢。


    本為靈禽聲脆脆,奈何憨態麵迢迢。


    勸卿莫把真心掩,且看情絲早晚昭。


    賈環擱筆,端詳著自己的“佳作”,滿意地頻頻點頭,而後將畫卷置於紫鵑的床鋪上。


    又瞧了一眼春纖床鋪上被重新擺放好的肚兜,不禁對雪雁的細心周到再度誇讚一番。


    暗忖道,這雪雁做事當真妥帖細致,不愧是自己最為看重的丫頭。


    他整了整衣衫,悠然邁出房門,徑向正屋而去。


    行至屋內,見黛玉正坐在琴架旁,專心致誌地研讀琴譜。


    賈環滿臉堆笑地走過去,隨手在琴弦上撥弄了兩下,頓時發出一陣雜亂無章且刺耳的聲響。


    黛玉受驚,抬首望去,見是賈環,不禁咯咯嬌笑不止。


    賈環一邊輕輕為她拍背以止笑,一邊佯作嗔怪道:“我最是厭憎你們這些隻顧自己歡愉之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道理都不懂。”


    黛玉以帕掩口,笑得眉眼彎彎,好容易才止住笑聲,嬌嗔道:


    “喲,環兒,你這隨手一撥,可真是妙音天成,把這琴音裏最難聽的幾個音都湊齊了,倒叫我這雙耳受了迴驚。


    你瞧,這音高全然不對,本應是宮音清正平和,在你這兒卻似那黃鍾毀棄,發出的聲響全然沒了個準頭;


    商音的鏗鏘清越也尋不見,反倒是如那瓦釜雷鳴般嘈雜刺耳;


    角音的圓潤低迴更是無從談起,倒像是那鈍刀割肉,嗚嗚咽咽不成曲調;


    徵音的明快上揚更是沒了影蹤,隻留得這般沉悶拖遝;


    羽音的柔潤清幽更是被你撥弄得消失殆盡,好似那烏鴉啼叫般惹人厭煩。


    你這哪是撫琴,分明是在這琴上撒野呢,也不怕唐突了這雅物。”


    說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眼角眉梢盡是促狹之意,手中的帕子輕輕甩在賈環身上,那模樣嬌俏又靈動。


    賈環聽得一臉苦相,誇張地捂住胸口,痛苦地道:“真真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林黛玉聽得眨了眨眼睛,捧著賈環的臉輕笑道:“沒想到你這呆子人曬黑了,拿腔作調的本事倒是精進了些。


    你這兩句我總覺得有些熟悉,又忘了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了……你且再吟上兩句我來聽聽。”


    這下輪到賈環莫名地笑個不停了,心想著這當著人家正主的麵抄正主的詩,還被正主抓了個正著,可真是鬧了個大笑話。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花,說道:


    “好姐姐,我讀書不過是隨意翻幾頁,記的大部分都是些殘句,往後是什麽我也記不得了。”


    黛玉輕哼一聲,伸出食指戳了戳賈環的額頭,道:“就知道你這促狹鬼沒個正經,平日裏定是偷懶不曾好好念書,隻學得這一星半點便拿出來現眼。


    罷了罷了,我也不讓你說接下來的幾句,你且再給我說說還記得哪些個殘句。”


    雖說黛玉滿心樂意自己與賈環的這門親事,亦支持賈環走武將之路,平日裏也對賈環多有遷就。


    但她骨子裏終究是個文藝女青年,對那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情有獨鍾。


    此刻見賈環主動提及這些,自是十分欣喜,便讓賈環挨著自己坐下,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賈環仗著臉皮厚,繼續當著正主的麵抄詩道:“且聽好了,這句可是絕句——寒潭渡鶴影,冷月葬花魂。”


    黛玉隻覺得渾身一陣酥麻,冥冥之中似有什麽觸動了心弦,她凝眉思索片刻,輕輕搖頭道:


    “怪哉,這兩句聽來竟如此熟悉,仿若心底深處藏著的一縷幽思被無端勾起,卻又想不起究竟在何處聽過、見過。


    環兒,你莫不是又從哪處犄角旮旯裏尋來哄我的?”


    說罷,美目流轉,帶著幾分狐疑與探究看向賈環,手中的帕子也不自覺地在指尖纏繞起來。


    賈環見此,心下有些發虛,麵上卻仍強作鎮定,笑道:“好姐姐,我哪敢哄你,不過是偶然聽得,隻覺這兩句意境甚美,便記下了,哪曉得姐姐也這般留意。”


    黛玉聽他這般說,也未再深究,隻微微點頭,又與他說起那琴譜上的精妙之處。


    賈環雖聽得似懂非懂,卻也裝模作樣地點頭稱是,二人這般相處,倒也有幾分歲月靜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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