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賈環於賈璉處又略坐了片刻,便欲起身告辭。


    賈璉趁著送賈環出門之際,忙趨近了身子,悄聲道:“三弟,我方才瞅見那花名冊上並無二妹妹和巧姐兒之名,心下便明白是三弟在暗中周全。


    雖說鳳辣子已與我離異,可巧姐兒到底是我的親血脈,我這心裏頭啊,時刻都記掛著。


    眼瞧著我這就要遠行,山高水遠的,實在放不下她們母女。


    三弟,你瞧能不能尋個法子,將巧姐兒送到她娘跟前?


    雖說鳳姐兒往日行事有些剛硬潑辣,可對巧姐兒,那是掏心窩子的疼愛。


    如今我也別無他念,隻盼著她們母女能相互依偎,平安度日。


    我也知曉這事兒有些難為三弟,可眼下我實在沒了章程,隻能求到你這兒來了。”


    賈璉言罷,眼眶已是微紅,聲音也帶著些微的哽咽,麵上滿是懇切之態,直直地望著賈環。


    賈璉這人,原是個複雜的脾性。


    在那男女之事上,他葷素不拘,那些個不三不四的角色也往屋裏領。


    可說來也怪,他倒從不做強逼女子之事,皆是試探過後,兩下裏你情我願才湊在一處。


    在這般女子需倚仗男權方能存活的世道之中,賈璉對那些女子,也還存著幾分他自認為的“憐惜”之意。


    雖說旁人瞧著,這“憐惜”或帶著些醃臢心思,可他自己覺著,對巧姐兒的娘,也曾有過真心相待的辰光。


    如今賈府眼見著要敗落,自己又要遠赴他鄉,這心裏對女兒的牽掛,便似那春日野草,愈發瘋長起來。


    賈環聞賈璉此言,心下不由一怔。


    這把女兒送去給已然離異的妻子照拂,於情於理,在外人眼裏,可不是自個兒打自個兒的臉麽?


    但瞧著賈璉那焦急懇切的模樣,又念及巧姐兒年幼無辜、惹人憐愛,心下便軟了幾分,微微頷首應道:


    “我且迴去問問巧姐兒的心意,若她願去,我自會遣人護送了去。”


    賈璉一聽,眼中頓時燃起希望之光,忙不迭地拱手作揖,連聲道:


    “三弟,如此真是再好不過!


    我就曉得三弟是個心善念舊之人,必不會瞧著巧姐兒孤苦伶仃。


    這孩子自幼便機靈聰慧,隻是如今這府裏亂糟糟的,我又即將遠行,實在怕委屈了她。


    若能到她娘身邊,我這心裏的一塊大石頭也算落了地。”


    此時四下無人,唯有他兄弟二人,賈環說話便也直截了些:


    “二哥,你既已吃過一迴虧,往後可不能再糊塗了。


    我素日便覺得愚孝乃是蠢笨之極的行徑,大伯若是日後再逼你做那些糊塗事,你可千萬不能再應承。


    此番前往斡難府,路途遙遠且艱難,你隻顧好自己,保全自身安危才是緊要之事。”


    賈璉麵露苦笑,點頭歎道:“三弟,經此一番波折,我也明白了不少事理。


    隻是這孝道壓頂,往昔總是難以掙脫其桎梏。


    往後我定然會小心行事,不再輕易被人拿捏。


    隻是這府裏的諸事,還望三弟能多多看顧。


    雖說如今賈府已不比往昔昌盛,可到底是祖宗傳下的基業,能護得一分是一分罷。”


    賈環微微皺起眉頭,冷哼一聲道:“這府裏如今還能有什麽像樣的基業?


    二哥你掌管這府裏事務多年,怎會不知其中底細?


    你們西府的公賬之中,哪裏還有什麽餘銀?


    都被底下那幫刁鑽的奴才們啃食幹淨了。


    這些人仗著老太太往日的寵溺,愈發沒了規矩,在府裏中飽私囊、肆意揮霍。


    如今這局麵,不過是在寅吃卯糧,遲早要垮塌。”


    賈璉長歎一聲,滿臉皆是無奈與羞慚之色:“三弟所言極是,我又何嚐不知這內裏的腐朽與破敗。


    隻是以往總想著竭力維持這表麵的繁華,卻未曾料到竟是如此艱難。


    此次遠行,我也不知何時方能迴轉,這一攤子繁雜事務,就全仰仗三弟費心了。


    若是有機會,也盼著三弟能尋個法子,整治整治這府裏的烏煙瘴氣,莫要讓祖宗的基業徹底敗落。”


    賈環輕哼一聲,不屑道:“我如今已然自立門戶,哪裏有閑心去管你們西府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我隻提醒二哥一句,我不日便要與林姐姐成親了。


    想當年林姑父仙逝,是二哥你陪同林姐姐南下揚州去料理後事的。


    林家的產業也被二哥你一並帶了迴來,那可都是林姐姐的嫁妝,至於究竟有多少,如今還剩下幾何,二哥你心裏怕是最清楚不過的。”


    賈璉聽到這話,心中猛地一凜。


    當年陪黛玉南下之事,其中的首尾曲折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那些林家產業的去向,他也知曉一二,如今聽賈環這般直言不諱地提及,自是明白他話中的深意。


    當下便有些尷尬地幹笑兩聲,說道:“三弟,當年之事,實乃身不由己。


    那時這府裏開銷巨大,公賬上的銀子入不敷出,我也是一時糊塗,鬼迷了心竅,才做下那些錯事。


    三弟如今要為林妹妹討迴公道,我自然是無話可說,隻望三弟看在往昔的情分上,莫要太過為難我。”


    賈環瞥了賈璉一眼,說道:“二哥放心,我亦不是那不分青紅皂白之人。


    隻是這事兒總歸得有個了結,我也不能讓林姐姐平白無故地受了委屈。


    林姐姐的嫁妝,我也不多要,隻需還迴三成就行,希望二哥不要讓我失望……”


    賈環頓了頓,目光淩厲地緊緊盯著賈璉,加重了語氣道:


    “我還是那句話,愚孝乃是蠢笨之舉!


    二哥如今都要去大草原吃苦受累了,可那賴家卻住著寬敞的大宅子,穿金戴銀,肆意揮霍著從咱府裏揩去的油水。


    當年若不是他們這些刁奴在其中搗鬼,哄騙著老太太和太太,這府裏的賬目何至於如此混亂不堪,銀子也不會像流水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哪有主子在這兒受苦,奴才卻在那兒享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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