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三叔,您也來上學啦?”


    說話的是賈薔,一個十三四歲的大高個,在一群娃娃中格外顯眼。


    他也不覺得害臊,天天在族學裏混著,就為了蹭口飯吃。


    賈環原本對他還有些好感,畢竟他們曾一起偷看鳳姐被追著打過。


    可這賈薔平日裏總和那些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廝混,沾染了一身不良習氣。


    賈環禮節性地朝他點了點頭,正準備離開,卻被賈薔喊住了。


    “環三叔,要不要來耍幾把骰子?”


    賈薔一臉壞笑,手裏把玩著精致的骰子,那骰子在他指尖靈活轉動著,而他的眼睛時不時地瞟向賈環腰間的錢袋子。


    他眼光老辣,一眼就看出那裏麵裝的是碎銀子而非銅錢。


    賈環不動聲色地把錢袋子往裏攏了攏,懶得多說,帶著賈蘭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坐下。


    賈薔悻悻地笑了笑,識趣地走開了,心中卻暗自嘀咕:


    不過是個庶出的,還裝什麽清高,正經人誰會來這裏上學?瞧瞧人家寶二叔,都是專門聘請教書先生在家授課的……


    這時,族學裏唯一的教書先生賈代儒慢悠悠地夾著書本走了進來,賈環和賈蘭連忙起身行禮。


    賈代儒含笑點頭,示意他們坐下。然後,他全然不顧吵鬧的眾人,自顧自在講台上搖頭晃腦地念了幾遍《增廣賢文》,留下一句“自學”就樂嗬嗬地走了。


    今日多了賈環和賈蘭這兩個學生,又讓他賺了幾十兩束修,能不高興才怪。


    賈環都驚呆了,心想:果然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賈代儒老小子是光明正大地擺爛啊。


    僅他一人,一年下來就能從賈府薅走幾百兩銀子,這還隻是冰山一角,在其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吸血的蛆蟲已經爬滿了這偌大的寧榮二府。


    “三叔,咱們怎麽辦?”


    賈蘭有些手足無措,這和他想象中的上學完全不一樣。


    一眼望去,耍錢打架也就罷了,竟然還有兩個男的抱在一起互相調笑,那舉止實在不堪入目。


    賈環有些佩服地看向賈蘭,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日後居然還能考上舉人,這得有多艱難啊。


    賈環拍拍賈蘭的肩膀,笑道:“無妨,你可聽說過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大家都是爺們,憑啥寶二哥能單獨有人教,咱們卻要在這烏煙瘴氣的地方受罪。”


    賈蘭有些擔憂地說:“三叔,這怕是有些不妥,要是讓二老爺知道了,會受責罰的。”


    賈環拍著他的肩膀,認真地說:“蘭哥兒,這世道,金榜題名不是終點,而是開始,你往後要想在官場混得開,重要的不是你想的那些公正廉潔、為國為民。”


    “不對。”


    賈蘭微微皺起眉頭,思索片刻後說道。賈環搖頭自嘲地笑道:“那些都是聖人說的,你不能拿聖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混跡官場對我們來說還太早,這事兒咱們往後再說……


    今天我就教教你,怎麽才能在府中吃得開。


    其實這些都是我跟我娘學的,就是趙姨娘,不是二太太。


    隻不過我娘吃了沒讀過書的虧,她鬧過之後講不出大道理,而我可以,你且看好了!”


    賈環說著,走到了旁若無人、抱在一起親熱的兩個男子麵前。


    他依稀記得,這兩人都有外號,一個叫“香憐”,一個叫“玉愛”。


    他強忍著惡心,一腳將兩人踹翻在地,嘴裏啐道:“醃臢潑才!這學堂乃是聖人之地,豈容你們在此行這等苟且醃臢之事,真真兒是混賬下流胚子!


    你們這般行徑,莫不是要辱沒祖宗,丟盡賈府的顏麵?


    也不瞧瞧這是何處,就這般沒臉沒皮地胡鬧,若是被長輩們知曉了,定要將你們打將出去,叫你們在這賈府再無顏麵立足!”


    這兩人都是隔了幾輩、不知哪一房的親戚,挨了賈環的毒打,也不敢還手,隻是期期艾艾地看向賈環。


    這兩人的嫵媚風流不輸女子,如今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倒也引得圍觀的眾人心中起了幾分憐憫。


    其中一個叫金榮的,是賈家三房賈璜老婆的侄兒。


    平日裏他仗著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又有著特殊嗜好,對香憐、玉愛二人早已垂涎已久。


    如今見二人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他心中不免一動,連忙朝賈薔打探賈環的底細。


    賈薔嘴角露出一抹壞笑,他早就看不慣金榮這個外戚在賈家學堂囂張跋扈了,如今倒是可以借刀殺人。


    隻見他含糊其辭地小聲說:“還能是誰?西府的掃把星唄,你應該聽說過吧。”


    金榮眼中露出一絲恍然之色,心中暗道:原來是那趙姨娘養的,怪不得這般粗俗。


    他心中的畏懼頓時消了幾分,想著自己在這學堂中也有幾分地位,怎能被一個庶出的小子這般欺壓。


    他也不著急去找賈環的麻煩,反倒走到哭哭唧唧的香憐、玉愛兩人跟前,強忍住上湧的血氣,笑嗬嗬地說:“你倆要是吃不下這個虧,我倒是有個主意。”


    香憐和玉愛一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淚眼汪汪地望著金榮,玉愛嬌柔地說:“金大爺,你快說,我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金榮看著他那紅潤的嘴唇,一臉猥瑣地說:“也無需做什麽,隻要你二人往後每日隨我到後山說上一個時辰的體己話便好。”


    香憐、玉愛看著金榮那一排黃牙,頓覺惡心,可看著那邊像無事發生一樣淡定的賈環,二人對視一眼,咬著嘴唇,猶豫了片刻後,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金榮見他們答應了,心中大喜,臉上的笑容愈發猥瑣。


    隻見他大搖大擺地走到賈環的書桌前坐下,居高臨下地望著賈環,冷笑道:


    “環三爺剛來學堂便打了同學,實在不妥,大家同窗一場,不如環三爺給香憐和玉愛道個歉,再拿出十兩銀子給他們壓壓驚,這事就算了了。


    不然的話,我可就要去府裏二太太處說道說道了。”


    金榮的底氣來源於他的母親胡氏,如今胡氏在璜大奶奶跟前做事。


    王夫人自三大陪房被賈環克死之後,人手短缺,便把三房寡居的璜大奶奶請過來幫忙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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