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東的爸爸陳偉民是柳林一中高中部的語文老師,媽媽王秀英是縣郵政局的退休職工,哥哥陳紅兵是退伍軍人,復員後分配到了柳林縣六棉廠保衛科工作,一年後,六棉廠倒閉,他也下崗了,便跟一個戰友一起弄了個小飯館,夏天賣燒烤,冬天賣火鍋,生意一般,雜事不少,也剩不下幾個錢,妹妹陳媛還正在讀大學,一家人的生活過的緊緊巴巴。


    陳紅兵結婚以後搬去了他爸爸當初趁著房改大潮在單位買下來的兩間房子,陳慶東則和爸爸、媽媽、妹妹一起住在南郊的老房子裏,因為他大哥的小飯館也在南郊,所以夏天賣燒烤收攤晚了以後,他大哥也經常不迴自己家,而來老房子裏過夜。


    陳慶東騎著摩托車迴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九點半了,還沒進門,就聽到了爸爸訓斥哥哥的聲音。


    「你這麽大的人了,就好好開你的飯館,跟那些地痞流氓打什麽架?你能打得起嗎?打傷了人家,你出得起醫藥費嗎?你要是再進了監獄,你讓小蘭和虎子去喝西北風啊?你還是當過兵的呢,我看你現在就跟那些地痞流氓沒什麽區別!」陳偉民絲毫不把已經近三十歲的陳紅兵當成大人,仍然像教訓學生一樣罵他。


    聽了爸爸這句話,陳慶東不禁輕輕嘆了口氣,爸爸當了二十多年班主任,一直兢兢業業,把最好的年華都奉獻給了教育事業,單位年度考核次次都拿優秀,但就是得不到提拔,估計熬到退休,也沒希望進步了。


    陳慶東現在很明白,爸爸沒辦法進步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他的性格太倔強、太書生氣,眼睛裏揉不進沙子,根本就不屑鑽營那一套,死守著讀書人的清高,「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的古訓一點都不錯,自己上一世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或許也是受爸爸的性格影響吧。


    「爸,那幾個混蛋來我這白吃白喝還鬧事,搞得我生意都做不下去了,我不打他,你說我能咽下這口氣嗎?」從小就性格剛硬,在軍隊裏鍛鍊了幾年,更是變得寧折不屈的陳紅兵忍不住反駁道。


    陳慶東聽了又不禁苦笑,老陳家一門父子三人都是差不多的性格啊,從來都不懂得委曲求全。


    「你打他?你憑什麽打他?他們來鬧事,你就不會報警?這是派出所民警的工作,不用你替他們幹!」陳為民又鐵青著臉大叫。


    「派出所的人有個屁用!」陳紅兵小聲嘟囔道,卻不敢把這句話當著爸爸的麵說出來,隻好敷衍道,「我知道了,爸,以後我注意著點。」


    「話說得好聽,我看你根本就沒往心裏去!」陳偉民像是到了更年期一樣,還是教訓個不停。


    「老陳,你小點聲,這都幾點了,讓鄰居們聽見笑話!」王秀英不滿的說道,「小兵也是大人了,你講道理就講道理,別把你在學校裏訓學生的那一套拿到家裏來!」


    陳偉民雖然脾氣不小,但是在妻子王秀英麵前,他卻一直發不起來脾氣,因為他自己在內心深處也感到愧疚,由於自己沒錢又沒勢,讓老婆孩子都跟著受累。


    有時候陳偉民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反思自己這一輩子到底做的對不對,但是到了最後他一定都認為自己做的對……因為他必須這麽想,現實生活已經非常失敗,「風骨」二字就是他最後的精神寄託,如果這兩個字再轟然倒塌,他真不知道以後的生活該怎麽過。


    這時,陳慶東推開門走了進來。


    「小東迴來啦。」王秀英一邊說話一邊高興的迎了過來。


    「嗯,媽,爸,哥。」陳慶東像是什麽都沒聽見一樣一邊放摩托車,一邊打招唿。


    看到陳慶東,陳偉民的臉色緩和了很多,相比於從小就調皮搗蛋的大兒子,二兒子就爭氣了很多,從小到大,學習成績都是名列前茅,品行也好,大學畢業以後又順利的考上了公務員,雖然現在分在了鄉鎮上,但也是國家幹部啊,以後是要提拔做領導的,肯定要比自己混得好。


    不過,雖然心裏麵對陳慶東很滿意,陳偉民卻不是一個喜歡表達感情的人,所以仍然有些嗆聲的說道:「以後早點迴來,看看現在都幾點了,現在的世道這麽亂,出點什麽事怎麽辦?」


    「嗯,我知道了爸,以後我一定早點迴來。」陳慶東說道。


    「嗯。」陳偉民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王秀英說道:「好了,都快十點了,小東明天還要去鎮上報到,早點去休息,養好精神,明天給單位的領導同事留下一個好印象。」


    「知道了,爸,媽,你們也早點休息。」陳慶東說道。


    陳偉民沖陳慶東微微點了下頭,露出一絲微笑,然後又瞪了一眼大兒子,這才抖了抖身上披著的外套,朝堂屋走了進去。


    「太陽能裏的熱水好像不多了,我去給你打點涼水,和熱水摻一下,正好洗澡。」王秀英說著話朝院子裏自建的洗澡間走去。


    院子裏隻剩下兄弟兩人了,陳慶東遞給大哥一支雙喜,問道:「沒事吧,哥?」


    「沒事,就孫瘸子、黑毛那幾個地痞來我的飯館想吃霸王餐,媽的,想得倒美!我給他們打了不止一迴了。」陳紅兵無所謂的說道,「他要是再敢來鬧事,我還修理他!」


    在香菸一明一暗的光線中,看著哥哥因為不得誌而顯得抑鬱的臉色,陳慶東說道:「哥,你和洪濤哥開這一家飯館,也不是長久的辦法,有沒有想過別的出路。」


    陳紅兵看了一眼弟弟,笑道:「別的出路?我倒也想換個營生做,但是沒啥好路子啊,手底下也沒錢。老二,你腦子好使,又是大學生,見過大世麵,是不是有什麽好點子?」


    陳慶東道:「咱們柳林太窮了,經濟發展不起來,大城市裏一些賺錢的門路,到了咱們這兒就不一定合適。不過,反過來看,咱們這兒現在百廢待興,隻要把握好時機,也不是沒法子賺錢。」


    陳紅兵彈落菸灰說道:「嗨,老二,你們這些讀書的,就是有囉嗦的臭毛病,你有什麽好法子就直說。」


    王秀英這時已經打好了水,從洗澡間出來了,恰好聽見了大兒子這句把他爸爸也包含了進去的話,不滿的說道:「小兵,怎麽說話呢這是?」


    陳紅兵咽了口唾沫,沒敢搭腔。


    「小東,水調好了,趕緊去洗澡,一會就涼了。」王秀英又說道。


    「行,媽,抽完這根煙我就去洗。」陳慶東笑嗬嗬的說道。


    陳秀英搖搖頭進屋了。


    陳慶東使勁的抽了一口煙,漆黑的眼神更加明亮了。


    在騎摩托車迴家的路上,他就已經想好了。如今上天給了自己重寫人生的機會,必須要好好把握。現在鋪在自己麵前的路看似很多,但其實比較現實的就隻有兩條,要麽走仕途,要麽經商。


    不過,他對經商實在沒有多少興趣,而由於上輩子的失意和怨念,他迫切的想要在仕途上闖出一片天地。


    經過了上一輩子的磨練,陳慶東如今已經非常明白官場的一句名言:想做官,先做人。這個做人當然不是指要讓自己的品格變得多麽清高,而是要增強自己的交際能力,拓展自己的人脈。


    隻不過,官場的人都是非常現實的,想要廣交朋友,拓展自己的人脈,可不是那麽容易的,如果你身上沒有什麽能讓別人「利用」的地方,誰有那麽多時間來理你?


    如今,自己沒有什麽家庭背景,自己的工作崗位又是偏遠鄉鎮的一個普通人員,所以就算自己想要交朋友,拓展人脈,恐怕多數時候也隻不過是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所以,如今最迫切就是在自己身上找到能讓別人「利用」的地方!


    經過考慮之後,他把這個目標放在了哥哥陳紅兵身上。


    如今哥哥的生活也很失意,小飯店賺不到幾個錢,還有小流氓來搗亂,隔三差五的還有工商、衛生等各種執法部門來檢查,不勝其煩!也因為這樣,嫂子楊玉蘭也不怎麽把哥哥當一迴事,沒怎麽給過他好臉色,這也是哥哥經常不願意迴家,而來老宅子住的原因。


    如果,讓哥哥把握住一個機會,賺上大錢,成為了大老闆,這就不但讓哥哥獲得了新生,整個家庭也會因此受益!


    而且,如果以後哥哥成為了柳林這個貧困縣的知名企業家,再做出幾個能帶動柳林經濟發展,提升柳林形象的大項目,那麽就必將是各位縣領導的座上賓,自己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漲船高,有了可以讓別人「利用」的資本!


    此外,陳慶東也很清楚,以後自己做了官有了權,就少不了跟金錢打交道,如果定力不夠,就很容易在這方麵犯錯誤,有很多很有能力的官員就是沒能過了「金錢」一關,落得了一個悲慘的下場。但如果自己本來就有了錢,那就不用擔心被糖衣炮彈所擊倒,更不用處心積慮的為了金錢而犯錯誤了。


    這一次,自己一定要盡力走的足夠遠,那麽,愛惜羽毛就變得非常重要!


    仕途漫長,以後用錢的地方也會非常多,有了哥哥的資本做靠山,以後辦起事來也會遊刃有餘。


    這實在是一舉多得的事情。


    陳慶東上一世有過在雙山鎮企業辦短暫工作的經歷,雖然那時候他已經對仕途心灰意冷,沒怎麽操心過工作,但是雙山鎮的一些草根老闆利用雙山鎮的天然資源,一夜暴富的事情,他還是非常清楚的。


    隻不過,現在剛剛重生,雙山鎮的情況是不是這樣,他還不太清楚,所以他現在也沒法給哥哥說出自己具體的打算,需要實地在雙山鎮考察之後才能確定。


    所以,陳慶東吐出一口煙霧,說道:「哥,你別著急,我現在剛從學校出來,對咱們這兒的情況還不是太了解,等我考察考察,一有好機會就立馬告訴你。」


    陳紅兵其實也沒指望弟弟一下子就說出來什麽賺錢的好點子,不過學歷不高的他對從小就腦子好使,還讀了本科大學的弟弟是有些崇拜的,便點頭道:「成,老二,這事你可得多給我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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