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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10庚寅年正月初三夜,風雪交織,石灘村內燈火通明,家家戶戶燃爐取暖,宴食歡談。


    村頭東的一戶較好的土築房內,一老一壯飲酒正酣。老翁年過花甲,著一布衫,胸前掛一獸牙,手持銅觚斟酒。壯年正值而立,身形壯碩,披一蓑衣,舉碗而飲。


    老者名為顏燭,為石灘村一村之長,年六十有二身體卻很是硬朗,在石灘村內頗有威望。少者名喚顏靖,而立之年,為顏燭養子,生性憨厚純樸,自幼為遺孤被顏燭收養,對其言聽計從。


    “爹,為何您這般年紀了酒量仍勝於我,莫不是酒器的問題?”


    顏靖一臉酡紅,看了看顏燭手中的銅觚,又看了看自己的土碗。


    顏燭不語,隻拿起桌上的煙杆迅猛的敲在顏靖的頭上。


    “砰!”


    “哎呦!”


    “你這廝,真是愚蠢,這麽多年頂著個榆木腦袋沒有一絲長進。”顏燭吹胡子瞪眼的看著不斷撓頭的顏靖,隨即目光轉向銅觚。


    “這觚還是我年輕時的故人所贈,他是個乾道,與他相識全憑我一個饅頭救他的命,他將此觚贈我,作為日後報恩之信物。”顏燭撚撚胡須笑道,“不過一口食而已,談何報恩。這觚我倒是喜歡的很,所以也就除夕前後拿出來用用,據說這還是某個大官宦人家贈與他的,很是珍貴。”


    “嘿嘿,其實俺覺著我這土碗的酒味道不比那觚差多少,夠勁兒。”顏靖笑著又是幹了一碗。


    “哼,這你又懂了。”顏燭也是將觚裏的酒仰頭而盡。


    “小子,我叫你給村腳杜寡婦送的米和布送過去沒啊?”顏燭吃了口花生米轉頭問向顏靖。


    “杜姐啊,二更過去時她不在,興許是打水去了,我想著一會兒也迴來了,就放門口了,她迴來時該看見的。”


    “不在?這大風雪的夜,她一寡婦跑出去做甚,何況已有身孕。”


    “對啊,嫻兒當初懷童兒七月就產下了,這杜姐十月了都不產,還夜行,俺佩服。”


    “砰!”


    “哎呦!”


    “少扯淡!”顏燭又是一煙杆敲在顏靖頭上。


    “這大年初的,這麽大風雪,又是夜裏,她一寡婦大著肚子跑出去做甚。你確定人不在屋內?”


    “爹,俺不糊塗,真不在。屋裏燈都沒點過,冷冰的,比外麵還冷哩。”


    聞罷,顏燭放下手中的筷,思索著不對勁。


    “走跟我再去看看。”


    話落,顏燭披了獸絨衣,別上煙杆,拉著半醉半醒的顏靖推門走進了風雪之中。


    石灘村外,向西三裏有座深山,因常年太陽照射不多,總是散發著冷意,遠遠望去黑漆漆的看不清裏外,夜裏路過時常能聽見一種似人非人的嚎叫,讓人望而生畏,故被人們稱為陰山。


    陰山上的積雪很厚,夜色下反照出蒙蒙的清冷的光,倒映著樹枝張牙舞爪的黑影在風雪下晃動,像是群魔亂舞。


    “唿”


    一陣大風刮過,帶起樹上的積雪狠狠砸向地麵,一道人影被砸到埋沒在雪地中。片刻,雪地微微隆起,這人影逐漸顯現,費力的站起身來,身形不高,肚子卻是大得出奇。


    此人便是杜寡婦,原名杜梅。據說她與丈夫不過新婚半月,丈夫上山砍柴誤入陰山,從此便一去不迴,村裏人都說是被山裏的妖怪吃了,屍骨無存。丈夫失蹤後留下已有身孕的杜梅,好在村裏鄉鄰對她都照顧有佳,才得以生活至今。


    杜梅有一步沒一步地走著,眼神無光,嘴裏隻念叨著。


    “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仔細看去,她留下的腳印竟帶有黑紅的血跡,每一步都染紅一片。


    身旁漆黑的森林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一雙冒綠光的眸子在黑暗中時隱時現。


    杜梅忽地倒地,寒冷和失血讓她失去了行動,但她依舊用盡全力睜著眼,嘴裏喃喃。


    “放過孩子,放過孩子……”


    在杜梅逐漸失去光亮的視線中,一道黑影從林中竄出,眼冒綠光,四腿並行,一躍三丈朝她撲來,一張血盆大口帶著兩排森森白牙咬在了杜梅肩上。


    杜梅隻覺肩膀像是被一個巨大的帶釘鐵鉗夾住一般,猛的傳來一陣劇痛,隨後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在怪物的撕咬中徹底失去了光亮。


    “爹,這陰山好冷啊。”顏靖雙手抱懷,用力勒了勒衣服,酒意早已消散大半,“而且我聽說這裏有怪物啊,杜姐就是因為這怪物吃了丈夫才守寡的。”


    “閉嘴,別說話,你給我把眼睛放亮點。”


    顏燭一邊壓著聲音,一邊提著燈照著路。


    這並不是杜梅第一次獨自去陰山尋夫,以往都是午時去申時便返家。據村裏的王婆說,杜梅近日總是收到丈夫邱蒙托夢,夢裏邱蒙寒霜覆體,麵無人色隻言“好冷…好冷…梅兒快來救我……”


    杜梅便像著魔一般,偏偏在日落時挺著肚子進了陰山,這大風雪的天,雨具都不曾帶上。


    顏燭父子喘著熱氣,在黑夜中潛行,身上已是覆上一層積雪。此時已快四更,陰山的風雪唿嘯,寒氣逼人。


    “我們進這陰山多少時許了?”顏燭駐足倚在樹上,抽出煙杆點煙。


    “莫約……有……有……一個時辰了……”顏靖凍得直發抖,嘴唇哆嗦。


    “再尋一柱香的時間,若還是沒有蹤跡,便下山吧。”顏燭點著煙杆吧唧了兩口,麵色稍緩。


    “爹……爹……要不您……也給我抽……抽……兩……”


    “砰!”


    “好嘞。”


    “抽抽……抽……我抽死你我……”


    顏靖在父親的煙杆下抬手抵擋,朝著旁邊躲開,低頭看見地上似乎有些紅黑的印記。


    “爹!雪上有雪,呸,有血”顏靖大喊


    顏燭立馬拉開顏靖,蹲下查看地下凝固的血跡,血跡已被一層薄薄的風雪掩蓋,但不難看出此血跡遺留時間並不長。


    “爹,這...這怎麽會有血啊,杜姐是不是被妖怪吃了啊?”顏靖在一旁焦急又害怕的抖著唇


    “閉嘴,快給我小聲些!”顏靖聞聲一下捂住了嘴


    “我們沿著血跡往前麵走,跟著我,動作輕一些”顏燭在前拿著煙杆慢慢的尋著血跡向密林深處走去,顏靖緊握著出門帶的斧頭緊跟其後。


    剛走幾十步,顏燭忽然停下,顏靖一下撞到了父親背上,正準備詢問,抬眼變看見不遠處的斜坡上,一頭似人非人的怪物,虎背熊腰,四腳著地嘴裏叼著什麽東西正往密林裏移動。


    “爹......”顏靖正準備說話,顏燭一把捂住他的嘴,低下頭,在顏靖驚恐的眼中,他看到那個怪物停下轉過身,嘴上叼著的正是杜寡婦,但此刻杜寡婦已不成人樣,怪物的牙自她肩上穿透,大片的血跡染紅了破碎的衣服,而她的肚子上卻是一個血洞,原本懷胎的大肚子此時隻是些內髒混合著血肉空皮。


    怪物用綠油油的眼睛掃了掃周圍後,轉過頭四腳一用力躍出幾丈遠,快速消失在了黑黢黢的森林中。


    雪此刻變小了,清冷的月光下風聲依舊,顏燭父子保持著躲避的姿勢,半晌後,顏燭慢慢放下捂著顏靖嘴的手,父子倆同時舒了口氣。


    “爹......那......那......是個什麽啊”顏靖抖著嘴唇,滿臉冷汗的看著父親。


    顏燭並沒有迴答他,而是起身準備向前走去,顏靖見狀正欲跟上,顏燭連忙迴頭用煙杆抵他搖頭示意呆在原地。在顏靖的注視下,顏燭半弓著腰左顧右盼的走到前麵空地的一大灘血跡,像是撿了一大坨肉護在懷裏然後快速返迴。


    在顏靖瞪大的雙眼中,顏燭張開衣服,露出懷中血淋淋的嬰兒。


    “還有口氣,但估計很難救活了”顏燭邊像懷裏的嬰兒哈著熱氣邊說。


    “這是杜姐的?”顏靖一臉震驚。


    “嗯”顏燭點了下頭,然後輕輕的把衣服裹緊,“走,咱們得快點迴去,要是那怪物迴來了,我們倆和這孩子也隻能交代在這了”


    顏燭把煙杆丟給顏靖,護著懷裏的嬰兒,兩人快速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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