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小喆出院了。桃之不用每天做好飯菜送到醫院,時間空閑下來之後,便獨自一個人出去找工作。


    烈日毫不留情地暴曬著這座城市。


    桃之流連在附近的工業區,隻要貼著招聘啟示的,便壯起膽子進去詢問。有一家組裝手表零件的工廠可以直接筆試和實操,筆試對她來說不難,可臨到實操時,麵試官拿出一碗黃豆,要求所有麵試者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用筷子把豆子夾到另一個碗裏。


    黃豆又圓又滑,桃之夾得滿頭大汗。她還沒夾多少個,周圍已經有人陸續完成任務了。


    最後,完成最快的前十名都被當場錄用,落榜的桃之懊惱地離開了這家工廠。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心中難過起來,她明明那麽努力,結果卻被淘汰了。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扭頭望去,一張狹長如鵝蛋的臉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我們住在一個院子裏的,我家在進門處的第一間房。”


    桃之對這個女孩沒有任何印象,但說起進門處第一間房,她記得好像有個腿腳殘疾的女人總是坐在那裏織毛衣。


    桃之幹笑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剛剛我也在那家工廠參加了麵試的,我手抖,黃豆夾不起來,被淘汰了。”


    桃之勉強地笑了笑說:


    “我也被淘汰了。”


    女孩抿著嘴大笑起來:


    “這家廠子真有意思,還得會夾黃豆才給進。”


    “畢竟他們是做手表組裝的,零件都很精密,所以才要考驗手的靈敏和穩度吧。”


    桃之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女孩大大咧咧地往前走去:


    “你叫什麽呀?想找什麽樣的工作呢?”


    桃之撓了撓頭,進行了一番自我介紹,然後說:


    “找到什麽就做什麽吧。”


    她隻想盡快找到工作,幫爸爸分擔壓力。


    女孩停下腳步,環顧了一遍四周:


    “這附近沒什麽好工作,都是流水線。”


    “你還沒說你叫什麽名字呢?”


    桃之覺得這個女孩沒有什麽禮貌,大喇喇地打聽著別人的事。


    “我叫魯鶯花,你叫我花花好了。你多大啦?”


    魯鶯花半吐著舌頭,眨著眼睛看桃之。


    ”我們那講虛歲,我今年二十了。你呢?”


    魯鶯花收迴舌頭,摸了摸鼻子說:


    “那你比我大,我十六。”


    桃之皺著眉,打量著魯鶯花:


    “那你長得真高。”


    幾乎高出她一個頭了,根本不像十六歲的孩子。


    “一米七二。”


    魯鶯花笑嘻嘻地昂起頭。


    找了一下午的工作,沒什麽眉目,心裏的氣也泄光了,桃之垂頭喪氣地在路上走著。


    魯鶯花跟上來:


    “迴家嗎?”


    桃之想了想,便嗯了一聲。


    “我之前上班的火鍋店就挺好的,每天還能偷吃肉。”


    魯鶯花自顧自地說起來。


    “那你現在怎麽不幹了?”


    桃之微仰著臉看著魯鶯花。


    “天氣這麽熱,誰吃火鍋呀,老板不想養那麽多閑人,把我辭退了唄。”


    魯鶯花撇了撇嘴,覺得桃之問的問題很白癡。


    “那你這次找工作找了多久?”


    桃之想通過她了解如今的就業行情究竟如何。


    “從火鍋店離開之後,我也幹過不少工作,我還進過傳銷組織呢,可惜我的親人隻有我媽媽,沒有其他親戚朋友可以發展下線,然後我被趕出來了,後來才知道這是傳銷。”


    魯鶯花說得很平靜,桃之不免對她有些刮目相看,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奇異驚險的經曆。


    過去,桃之也聽過爸爸和叔叔們說過進了傳銷輕則會被騙得傾家蕩產,重則會被打死。總之,是很恐怖的組織。


    “還有那種在街頭推銷洗發水、鞋油之類的,不過我也沒幹下去,因為強行推銷會遭到路人的咒罵,有些沒素質的甚至還吐痰到我們身上。”


    想起這些經曆,魯鶯花的語氣也變得有些憤怒。


    “你真厲害,社會經驗很豐富呢。”


    受到桃之誇讚的魯鶯花,整個人都昂揚起來:


    “這些年,我走過的路不是白走的。”


    “你很早就沒有上學了嗎?”


    對於桃之的詢問,魯鶯花一時有些黯然:


    “初中沒讀完,本來我也不是讀書的料,再加上我媽媽在公司裏幹活,被攪拌機絞斷半條腿,落下了殘疾,我爸爸在很多年以前就拋下我們母子倆,失蹤了。我就早點出來上班賺錢。”


    桃之聞言,心裏很是同情,她知道這樣的境況對於一個才十幾歲的女孩來說,是非常不容易的。可惜她自己也身處泥沼,無法給魯鶯花提供什麽幫助。


    “對不起,我不該勾起你的傷心事……”


    魯鶯花擺擺手,大度地說:


    “都過去了,我也不會想得太複雜,找到一份好工作,好好做,養活我媽媽。”


    桃之很讚賞她樂觀的態度,嘴裏不自覺地說了一句: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魯鶯花皺眉問: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桃之笑了笑說:


    “意思就是會越來越好的,報紙上都說了,在這個時代,隻要勤勞肯幹都可以收獲美好的生活。”


    “你說話文縐縐的呢。”


    魯鶯花這樣說,弄得桃之有些不好意思,怕對方以為自己在賣弄,於是想著該怎麽轉移話題,可不知不覺間,她們已經走到這條站滿妓女的小巷子裏。


    天色剛昏暗下來。


    剛進院子,魯鶯花便小聲地對桃之說:


    “外麵站小姐們,聽說一天下來,也能掙不少呢。”


    桃之眨了眨眼看著她說:


    “可是,她們做的畢竟不是正路子,錢再多,也難心安理得。”


    魯鶯花聳著肩膀說:


    “誰知道呢,這年頭,笑貧不笑娼,有錢就是老大。”


    桃之不認同,但也不想在繼續和她爭論下去,因為她看到英富下班迴來了。


    “你們在這說什麽呢?”


    魯鶯花收斂了鬼祟的神態,抬手衝英富打招唿:


    “叔叔,你下班了呀?”


    英富看了她一眼,微微地點頭,然後衝著桃之說:


    “工作找得怎樣了了?”


    桃之泄氣地迴答:


    “被淘汰了。”


    魯鶯花在旁邊打圓場說:


    “那家廠子不去也罷,考試竟然考夾黃豆,笑死人了。”


    英富沒說話,背著手迴自家屋子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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