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妹離開家後,桃之的生活變得有些緊張。每天走五裏路迴到家後,冷鍋冷灶,一切都需要自己來操持。


    美國佬雖然辭工在家,可他向來三天曬網兩天打魚,地裏的農務馬馬虎虎地幹著。家中六畜和三餐就得靠桃之一個人。學業和日常生活一下子壓得她喘不過氣。


    放牛妹來了電話,桃之到井生妹家接的。她在電話裏說剛到呢,當天晚上孩子就生下來了,是個大胖小子。


    桃之不用想也知道,電話那頭的放牛妹肯定已經喜得合不攏嘴了。可惜她無法共情奶奶的喜悅,叫苦不迭地說:


    “爺爺太懶了,什麽都要我做,我上學都快顧不上了。”


    美國佬在旁邊敲她的腦袋說:


    “你當著我的麵說我壞話啊,你幹得多,可我零花錢也給你給得更多了呢。”


    美國佬搞了一套獎勵措施,因為桃之不樂意給他洗衣服,他提出洗一次給二角錢,其他的家務事也諸如此類。


    桃之瞪著眼睛吐舌頭,表情看起來很搞怪。美國佬奪過她手中的話筒,自顧自地說起來:


    “老太婆,你在那幫忙一兩個月就行了,家裏事情搞不完,抓緊迴來吧。”


    雖然他和放牛妹總吵口打架,可老太婆在家的話,他的日子也總歸還是會更舒服一些,起碼三餐有保障,穿衣也舒服。現在家中就他和桃之兩個人,桃之做飯不在行,他就更不用說了,一輩子沒有揮過鏟子,上迴鍋裏煮著稀飯,下了點麵條點綴,被這個伶牙利嘴的孫女數落了好幾天。他隻好一口氣買了兩箱快速麵,爺孫倆頓頓靠一碗熱水泡開的麵就著調料粉囫圇地吃下去。後來,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和桃之看到快速麵就反胃。


    美國佬為了減少家務活,身上的衣物內褲穿完這麵再反過來穿另一麵,直到桃之捏著鼻子嫌棄他臭了才不得不換。


    放牛妹不在家的這段日子,本來就瘦的桃之因為營養不良導致更加的麵黃肌瘦。連蘇華華也忍不住心疼起她,從家裏裝了些肉帶來,讓桃之吃下去。


    “你怎麽能不吃肉呢?”


    桃之因為貧血導致氣息不穩,不停地喘著粗重的氣息,她狼吞虎咽地吞下肉,含含糊糊地說:


    “我不會做肉,我爺爺更不會了。”


    “那你這樣怎麽行呢?”


    蘇華華關心地問,她自己也消沉了很長一段日子,沒有好好吃飯也沒有好好睡覺,氣色看起來比桃之好不了多少。


    “將就吧,等我奶奶迴家了,就好了。”


    桃之轉過頭看了一眼蘇華華,嘴裏發出一陣心滿意足的飽嗝。


    “你看起來憔悴了,還是放不下阿洋嗎?”


    桃之說完又後悔提起阿洋,明知道蘇華華不想聽。不過幸好,她看起來沒什麽表情,隻是微微一笑說:


    “有什麽放不下的,過去的都隨風去了。”


    桃之小聲地囁嚅:


    “可畢竟是初戀……”


    “初戀又怎樣呢,幾乎所有的初戀都會消亡,隻是分時間長短而已。”


    蘇華華似有遺憾地歎息,隻是她的初戀有些短暫而已,短暫到總莫名地陷入悲傷中無法自拔,她也鬧不清自己究竟在悲傷什麽。


    跳出一段感情,最快的方式是投入新的感情。就像喉嚨裏卡了魚刺,需要用新的米飯來吞咽,把魚刺推入更深的腹地,直到消失幹淨。


    蘇華華又恢複了往日燦爛的笑容,桃之也是在偶然中發覺她不再悲春傷秋,不再念叨著那些無病呻吟的失去愛情的詩句。


    桃之以為感情的傷口就像皮膚上的裂口一樣,隻要曆經時間,自然而然就會彌合。看來蘇華華已經完全好了,她又是那個樂觀幸福的公主,即便班級裏的其他同學對她依然冷淡,但絲毫不影響她總是快樂地哼歌,走出校園。


    桃之也騎著自行車出了校門,在準備拐彎迴家的路上,無意中的一瞥,浩蕩的人頭中,有位俊朗的少年,親昵地攬著蘇華華的肩膀,然後一起匯入人群中,走遠了。


    啊,她又談戀愛了,她的桃花總是開個不停。


    桃之失落地蹬著自行車,任由肌肉記憶的操控,不知不覺地朝著牛屎陂的方向而去。這條路上,她遇到了董至程。


    董至程也看見了桃之,努力讓自己的自行車與之並行。


    “桃之,幫我寫作業呀!”


    他沒皮沒臉地湊過來,桃之卻冷著臉,目不斜視地迴應說沒空。


    董至程沒有察覺出桃之的語氣與以往有什麽不同,要說有什麽不同,隻有桃之自己心裏清楚,她在生董至程的氣。


    董至程在追同年段的一個女孩,叫沈曉。桃之的心裏泛出酸脹感,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什麽氣,生他喜歡另一個女孩的氣,還是生他沒有告訴她的氣。她是從別人那裏聽說他在賣力追著沈曉,天天寫情書。


    桃之用力蹬,想要迅速甩開董至程,並盡力掩飾自己唿之欲出的酸氣,不能讓他看出來,不可以。


    摸不著頭腦的董至程,下意識地以為是總是讓她無償寫作業的原因,他一邊加急蹬車,一邊喊:


    “你怎麽生氣了,我自己寫還不行嘛,我請你喝橘子水,怎麽樣?”


    當桃之聽見“你怎麽生氣了”這句話時,內心的酸脹忽然炸開,不堪飛得她一頭一臉都是,她再也不敢迴頭看董至程了,她隻覺得自己太丟了人,暗戀一個人,太丟人了。


    暗戀就像春天下不完的雨,像牆牆角裏蔓生的菌絲,桃之的心髒被籠罩在永遠的潮濕裏,不敢見光。


    “你別再跟著我了!”


    桃之惱怒地摔下話,惱怒地把車蹬得越來越快,結果她摔進了前方剛剛犁過的軟和的水田,汙泥瞬間包裹了她的身體,也包裹住她那可憐的自尊。


    董至程放倒自己的車,慌慌張張地跳下來,奮不顧身地來救她,可她絲毫不領情,聲嘶力竭地大吼:


    “滾開!”


    這段短短的路程,吃了數次癟的董至程也惱怒了:


    “你這個人不識好歹!”


    桃之站在汙泥之中,眼淚撲朔撲朔地流下來,混在臉頰上的泥印子,兩片泥印子迅速讓開一條淚路。


    “我們絕交吧。”


    內心絕望的衝擊迫使桃之吐出了絕情的話,她不能承受著暗戀無果的折磨,隻能用力地壓下去,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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