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級期末的桃之再次考了個倒數第一。倒數後十名的孩子,要麽把家長請來學校義務勞動要麽留級。留級對於農村孩子,意味著需要多交一年學費,能不留級最好不留級。


    學校正在擴建操場,由於沒錢完成剩下的工程,學校想了個餿主意,讓差生的家長到學校做小工。放牛妹讓李雙琴去,李雙琴當然不會去。


    “自家地裏的活沒人幹,哪有空去你學校幹。”


    放牛妹讓桃之迴學校告訴老師,實在沒空。


    老師說這不是請求,是命令。老師催桃之抓緊,桃之求放牛妹抓緊。迫於無奈的放牛妹隻好來學校幹了整整一個星期,每天下午到操場上挑挖下來的黃泥。操場是挨著褲子山建的,相當於需要把地挖平整。


    桃之和另外九個差生負責把石頭從泥裏麵掏出來,有時會掏出一些腿骨和頭蓋骨。這些骨頭不是那些棄嬰的,放牛妹說嬰兒的骨頭嫩,早就化了。


    在這裏幹工的人編起鬼故事,這些鬼故事,在下一個學期開學之後,經由他們十個差生傳揚出去,整個學校的人都知道了操場有鬼。


    這座操場有一棵板栗樹,樹底下有口井,挨著教師宿舍樓後牆有一口池塘,池塘邊上用紅磚圍著,站在紅磚邊可以看到下麵有紅色的魚遊動。


    桃之朝著紅磚建的宿舍樓望去,放牛妹說:


    “小時候你和你媽在這住過的。”


    她知道荔香在這裏任職過代課老師,校長和她說過。校長說:


    “你媽媽是個非常優秀的老師,你的成績怎麽這麽差呢?”


    桃之為荔香感到驕傲,又為自己拖媽媽的後腿而羞愧。她對學習似乎不開竅,搞不明白其中的奧義,乘法口訣別人倒背如流,她磕磕巴巴。她隱約地覺得自己不是個聰明的孩子。


    放牛妹滿腹牢騷地說:


    “你好歹考個及格呀,我這條老命哪有時間天天來替你做工。”


    其他家長也紛紛罵起自己不爭氣的孩子。


    晚上放牛妹趴在床上啊喲啊喲地叫,桃之懂事地給她捶背。


    “奶奶,對不起。”


    她該好好讀書的,讀書當大官,當了大官才能找那個壞男人報仇。


    “你記住啦,我為你做這麽多,以後一定要孝順我,才不枉我的付出。”


    桃之說:


    “我一定孝敬你,給你捶背捶到老,賺了錢都給你花。”


    放牛妹很高興,舒服地閉上眼睛。


    “那你不能反悔,我養大你,會不會和你媽跑掉?”


    “不會,我不是沒良心的人。”


    桃之很堅定地說。


    放暑假了,桃之每天跟隨放牛妹在地裏幹活,人曬得黑黑的。


    辣椒樹上結滿辣椒。放牛妹說:


    “先摘紅辣椒,綠辣椒不摘,青紅不接的晚幾天再來摘。”


    桃之有時會誤摘青紅不接的辣椒或者不小心折斷辣椒樹枝,挨了放牛妹劈頭蓋臉的罵。鮮紅的辣椒能收高價,青紅不接的辣椒價次,虧了。辣椒枝斷了,少結好幾個辣椒,虧了、


    桃之小聲地抱怨:


    “就摘了幾個,至於嗎?”


    小喆從家裏跑出來,到田裏找桃之。他站在田埂上笑眯眯的望著桃之,然後走下來,鑽進辣椒林。


    桃之唿喊他:


    “你快迴家!”


    小喆不聽,伸手折斷其中一根辣椒枝。


    桃之跳起來指著小喆說:


    “奶奶,他折斷了辣椒枝。”


    放牛妹卻格外寬容,為小喆辯解道:


    “他又不是故意的!”


    “你偏心他。”


    桃之不滿地嘟著嘴,手裏不小心又折斷枝杈,她偷偷丟到另一邊去。小喆像隻小小鴿子一樣,咕咕地笑。


    “奶奶,我也摘辣椒。”


    小喆舉起手中的幾個紅辣椒,炫耀似的對放牛妹說。


    “小喆真厲害,尿尿尿得最高,辣椒摘的也是最紅的。”


    小喆高興得打轉起來,他穿過一棵又一棵的辣椒樹,一直走到桃之身邊。


    “姐姐,給你。”


    他把辣椒裝進桃之的挎籃裏。


    “好曬,你快迴家。”


    桃之催促小喆走開,小喆不肯走。


    桃之挪步走到下一棵,小喆也跟過來。


    茂密的葉子之間突然竄出一條綠色的東西,桃之下意識先抱住小喆,兩人同時發出大叫聲,雙雙倒在另一條畦畛上,這條畦畛上的兩棵辣椒樹應聲壓倒碎裂。


    放牛妹氣急敗壞地跑過來拍打著桃之的後背,厲聲責怪她幹這麽簡單的活還毛手毛腳的,壓壞她的兩棵辣椒樹。她伸手要撿壓倒在地的紅辣椒,一隻竹葉青從辣椒葉間逃竄出來,遊移遠去。


    “蛇!蛇!”


    放牛妹頓時臉色慘白。桃之在地上打起滾,小喆趴在她身上哭喊起來。


    “姐姐!姐姐!”


    桃之的那生滿瘢痕的手臂上冒出兩個細微的血口,放牛妹蹲下身子,著急地扯破身上的衣服,扯下來的布條綁住桃之的手臂,避免毒液擴散。


    放牛妹背起桃之往村裏去,小喆跟在她們屁股後麵一直追。


    “小喆,你別跟著,快迴去。”


    小喆哭著問:


    “姐姐會不會死。”


    放牛妹急得滿頭都是汗,顧不上跟來的小喆。


    藍河村有一位老蛇醫,專門治療那些被咬的村民,大概有三十來年的經驗了。他住在一處昏暗的巷子裏的房子,放牛妹背著桃之在巷子裏拐了好幾個彎之後敲響了門。


    “老蛇醫,我孫女被竹葉青咬了,快幫她看看吧!”


    焦急的聲音落在深褐色的門板上,好久才有人來開門。


    “進來吧。”


    老蛇醫慌忙地係著褲帶,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放牛妹走進去,把桃之放下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疼得昏過去了,手臂已經腫脹起來,血口發黑。


    老蛇醫長了一把山羊胡子,眼睛發出矍鑠的精光。他看了看桃之的手臂說:


    “這是懷孕的竹葉青咬的,毒性會大一點,不過沒大礙,我給她敷點藥就好。”


    小喆緊張地靠在桃之身上,他的眼睛上海汪著眼淚。


    “我姐姐會不會死。”


    老蛇醫笑了笑說:


    “有我在,她當然不會死。”


    昏暗的屋內另一邊掛著看起來髒乎乎的白色簾子,裏麵傳出一個女人虛弱的叫聲。


    老蛇醫不自然地衝放牛妹笑了笑說:


    “也是被蛇咬的,今天剛送過來的。”


    那個女人叫喊著:


    “疼啊,好疼……”


    老蛇醫轉過臉,毫不客氣地衝簾子裏的女人說:


    “被蛇咬的哪有不疼的。別叫喚了,我等下再給你換藥。”


    屋內另一麵牆放著無數個疊加的小櫃子,老蛇醫矯健地爬上梯子,挨個地在格子裏找藥。


    “你強奸我!”


    簾子內的女人忽然恢複清醒似的,咬牙切齒地說出這麽一句嚇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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