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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但禮部眾臣人想要表達一些自己的觀點-認為盧象升萬萬不可諡文正,仿佛如此,就要友邦人士莫名驚詫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了。


    禮部眾臣,辦實事的本事一概欠奉,但講到這種空對空的務虛話題時,哪叫一個流暢。


    倘若讓曆代大明天子活過來,選擇最想帶誰一塊兒去西天。


    禮部首當其衝,其次禦史台,再次翰林院。


    這三個地方堪稱清流大本營,清流本身就眼高於頂。


    更要命的是,這三個衙門都是出了名的窮。


    清流入清水衙門,聽起來是極好的。


    可京城居大不易,再說十年寒窗苦,為的就是吃糠咽菜麽?


    而清流要想搞錢也方便,隻要把名氣做大了,就自然有商人和其它勢力投效,名氣越大錢就多,而且這錢還不燙手。


    名氣是怎麽來的呢?


    那就把有欽定之權的的天子有事沒事拉出來批判一番,弄個大新聞!


    崇禎之前的明朝皇帝號稱殘暴,但真動刀殺大臣的卻也不多,時間一長,清流們對這個套路無比熟悉,批判皇帝-做大名聲-等人送錢同流合汙。


    ……


    今天,科道清流們又點蠢蠢欲動的意思了。


    “陛下,臣以為不妥。”說話的是兵科給事中光時亨“文正之諡,乃文臣至極也,也是國之名器,不可輕許。盧尚書勇武節烈,臣也是佩服的,臣以為可以諡個文忠,或者忠襄。”


    “時光亨?”天子淡淡道


    “臣在……”


    “李闖先鋒已經到了張家口,不日便將兵臨城下,現下京城軍心渙散,急需監軍一名……”


    光時亨覺得情況不妙,剛要張口。


    “之前監軍,用得都是太監,這確實不好。這番,便讓你這個兵科給事中去吧……你在兵科那麽久了,也算文武雙全”


    光時亨是魏藻德手下大將,並且屢立戰功,不但衝殺在黨爭第一線。


    而且在換東家一事上也多有功勞,二月二十八日東閣奏對,詹事府右庶子李明睿力主遷都南京,陳演、魏藻德當然不願意,但他二人又不好強出頭,便是光時亨跳出來激烈反對。


    而崇禎好剛而尚氣的性格經不住撩撥,直接放出國君死社稷的豪言。


    萬般無奈之下李明睿退而求其次,建議讓太子去南京,算是給大明鋪條後路。


    老實說,這個提議崇禎倒是頗為心動,方嶽貢,範景文等覺得也不錯。


    不料光時亨陰測測的來了一句“不見唐肅宗靈武故事乎”,分明指責李明睿有擁立太子登基逼退朱由檢的心思。


    這話太過誅心,一句能頂一萬句,之後就再也沒人敢提遷都和太子南狩的事情了。


    算起來是替陳演、魏藻德立下汗馬功勞,隻要崇禎在北京,他們換東家時的籌碼就豐厚多了。


    可眼下新東家還沒來,自己麾下大將先要糟糕,魏藻德必須有所動作。


    可他也不敢直接反對。


    眼下朝堂裏誰不怕這位?


    以前觸怒天子無非是被廷杖打屁股,要是和太監關係好,混個著實打,無非是歇息幾天的事情。


    今天……


    咳咳,陳閣老還沒入土為安呢……


    陳演生前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這會兒沒準還想再帶幾個同僚黃泉路上好作伴?


    ……


    魏藻德肚子裏暗罵光時亨這傻貨不知深淺,還把龍椅上那位當以前那樣糊弄呢。


    “陛下……”魏藻德戰戰兢兢跪下“這,這不合規矩。”


    眼看天子要開口,魏藻德連忙加快語速:“光時亨雖然隻是七品給事中,可若要提拔轉簽,當先過吏部銓選勘磨,後經內閣票擬,再有聖裁批紅……”


    魏藻德這話說得很有水平,不直接說不行,而是迂迴一下,從程序角度入手。


    大明立國200年,在內部行政體係處理上確有獨到之處,在保證君主覺得專權的同時,也經過充分的分權授權,來形成完成的內部政務處理體係,製定出標準化的操作流程。


    同期西方君王還在協調手下領主和宰相和宗教關係的時候,東亞帝國的中央集權製度已經發展到了巔峰,帝國中樞形成完成的政務體係,在政務係統化,專業化,規範化方麵做到了機製。


    而西方要等幾十年後,才由路易十四引入中國的文官考核製度體係(科舉)來形成“朕即國家”的集權封建製度,隨即靠著這套製度,拳打西班牙腳踢德意誌。


    若是講到程序,這朝堂中人,個頂個都是其中翹楚。


    多少罪惡便是假著程序之名來實行的。


    同樣多少善良也被程序活活扼殺。


    魏藻德見今天天子心情不錯,他也有點蠢蠢欲動。


    一個這樣的強勢天子不是百官之福。


    隻要天子稍微點頭,表示願意按照程序走,那麽他們就有足夠的辦法把事情拖到天荒地老。


    “若說……太祖皇帝打天下時,可沒那麽多彎彎繞。”


    別說魯智深現在倒是越發進入角色了,張口用大道理堵住對方的嘴。


    魏藻德一喜,既然這位願意講道理,那他可就不怕了。


    “陛下,太祖是馬上天子。可,漢高祖當年也是馬上打天下,卻也明白不能馬上治天下。”


    “是啊,所以太祖廢了左右丞相,改內閣製度,就是為了君權治天下,臣工,臣工,是臣也是工……天子說話,爾等照辦便是。”


    “何況!”崇禎帝站起來“李闖先鋒距離此處不過幾十裏地,卻為了個監軍爭來吵去,等票擬披紅後,大概李闖已經坐到這個位置上了。”


    說著,天子走下寶座,來到眾人之間,“那時候,不知道站在這裏的可還是爾等?”


    誅心!


    天子說話從來都不能太直接,因為太直接的話,容易被清流抓到把柄,吊起來批判。


    時間一長,皇帝說話都含含糊糊,這樣避免被言官懟。


    可這幫文官要的就是這個,皇帝指令模糊,他們就有上下其手的空間。


    但現在,一切都變了。


    天子方才的質問非常惡劣,或者說一把撕破了雙方之前勉強維持著的虛假的脈脈溫情。


    直接在懷疑文官集團對朝廷對大明乃至對天子本人的忠誠!


    這個大帽子可太重了。


    私下裏,人人想考慮換個東家,不管是李自成還是張獻忠甚至後金也不是不行……


    你看看人家洪承疇,實打實的本事,卻在大明被陳新甲等人各種挖牆腳掣肘,最終兵敗鬆山。


    現在投降了後金,幾乎就是禦前文官第一人。


    皇太極對他言聽計從,在朝諸位的心裏都不大開心,都是兩榜進士出身,你姓洪的做得,咱就做不得?


    自古以來流水的天子,鐵打的大臣嘛……


    可現在被人當場叫破心思。


    尤其是被天子叫破,那麽至少表麵上,文官們除了磕頭外沒有第二句話好說。


    如果在討價還價,隻怕被發出去當監軍的就不是光時亨一個人。


    原本這群文官都看不起皇帝,覺得自己有集團作為依靠,大可以慢慢玩死天子。


    孰料,帶頭大哥陳閣老已經死了……


    人就是這樣,欺軟怕硬。


    此時朝臣心態都是一樣-死道友不死貧道。


    魏藻德不敢再說話,隻是磕頭。


    光時亨的命運便由此而定。


    “眾卿家可還有異議?”


    頓時個個噤若寒蟬。


    片刻後,眾大臣齊齊跪倒,口讚曰:“吾皇聖明。”


    天子接下來一句話,差點讓文官暈倒。


    “王承恩,你現在就擬旨用印!”


    朝臣們倒吸一口冷氣,看向皇帝的眼光變得複雜起來。


    原本以為隻是看光時亨不順眼要敲打折磨一番,現在看聖上所謀甚遠啊!


    直接跳過了重臣朝議-內閣票擬兩階段,讓司禮監直接起聖旨,隨後下達。


    這等於是把原本流程給徹底翻了,內閣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從原本的皇帝諮詢秘書機構,成為了實際上可以製衡皇權的怪物集團,本身是文官所喜聞樂見的,有權才有錢嘛……


    並且內閣是集體決策製,較之前朝的丞相製度雖然多了扯皮互毆等內耗因素。


    可大家都是讀書人,都講求攘外必先安內,大夥團結起來從皇帝手裏把君權一點一點摳出來,大家均分豈不美哉?


    集體決策的另一個優點是,法不責眾,這就更妙了。


    大明後期的加速下跌很大程度上就是文官集團(當然內部有無數小集團彼此爭鬥)挖了君權的牆角,而皇帝反抗無力隻能重用太監,於是閹黨和東林廝殺不休,導致朝政糜爛,這才有了群雄&呃……群賊並起的結果。


    現在崇禎帝直接讓司禮監下聖旨,等於是剝奪了內閣最大的權力。


    魏藻德們怎麽能不急?


    可急有鳥用?


    魏閣老,斜眼看向工部尚書李建泰,兩人日常便相厚,算是重要盟友。


    不了李尚書眼觀鼻,鼻觀心。


    魏閣老有去看刑部馮銓,後者幹脆白眼觀天。


    誰都不願意去出頭……


    倘若明太祖複活見到朝廷上這番景象,估計忍不住要拍拍朱由檢的肩膀“這才是皇帝的樣子的,當年廢丞相不就是為了,金口玉言獨菜天下麽!之前幾個逆孫是越活越迴去!竟然把皇帝大權拱手讓給文官!”


    估計魯智深聽了這話也的拍拍老朱肩膀:“論年紀你該叫灑家爺爺,朝廷麽,和落草拍座次差不多,誰拳頭大聽誰的,不服的打死便是……”


    ……


    退朝後,王承恩問道:“萬歲爺,這麽做是不是便宜了這姓光的啊……”


    “你竟然以為這是好差事?”天子反問。


    “萬歲爺,奴婢也就不說虛的了,奴婢在宮裏當差那麽多年,看得事情多,認識的公公們也多,其中不少就是當過監軍的……”


    “說實話吧,監軍這職司……”王承恩搖頭苦笑“下麵軍將是又恨又怕,怕的是天子近臣在皇帝麵前說自家壞話,恨的是文官內侍不懂武功,卻有仗著聖旨胡作非為亂指揮,若是僥幸得勝還好,敗了卻把責任推給武將。”


    “所以啊,武將看到監軍下來,二話不說就先送銀子送珠寶。這光給事中……”


    “噗嗤”天子蛤蛤大笑“王承恩,你以為灑家是蠢人麽?”


    “奴婢不敢,可……”


    “嗯,你去找兩身僧袍來,咱們出宮!讓你看看灑家如何炮製此人!”


    “萬歲”王承恩連忙跪下“使不得,使不得,不不,咱意思是,不能穿僧袍,這可是大白天啊……”


    天子一琢磨也是,於是道:“灑家不如把這鳥頭發給剃了!


    “萬歲!你當初可是答應咱家的!”王承恩尖叫起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你信不信灑家一個人能把四匹馬都拉住?”


    “奴婢信,奴婢信”王承恩都要哭出來了。


    最後好說歹說,還是換了普通人行人的裝束。


    王承恩也很好奇,這位看似粗豪的天子,究竟打算怎麽收拾光時亨?


    若在以前,他覺得沒準這位爺,又開始分不清理想和現實了,或者有開始自以為是琢磨除了“妙計”。


    但現在,王公公不由得泛起一陣冷笑,“光時亨啊光時亨,咱家倒要看看你如何跳出天子的手掌心!”


    ……崇禎帝今日心情大好,“助餉”的銀子全到手了啊!


    整整200萬兩。


    200萬兩啊!


    要知道大明朝廷一年財政收入隻算白銀隻有300萬兩,如果計算糧草等食物,大概有2300萬兩白銀。


    聽上去是很不少。


    可萬曆三大征,外加層出不窮的農民起義以及後金軍事,使得大明早就入不敷出。


    崇禎朝這幾年來,每年光各色軍事費用就就將近2000萬兩,朝廷怎麽拿得出那麽多銀子來?這還沒算17年來每年和大姨媽一樣準時的各種天災……


    無奈隻好欠著軍餉。


    以至於京師茶館中常有這樣的言語:“平遼麽,說容易是不容易,可說難也不難”


    “有簡單,困難兩策:”


    “先說簡單的,隻要躺在孝陵裏太祖皇帝原地複活,都不用兵馬糧草,隻要給隻碗,那麽五年平遼當屬易事……”


    “第二策就麻煩些,隻要結清九邊曆年欠餉,那麽二十年內遼東可平……”


    “依我看,大夥還是去想想看,怎麽才能讓太祖爺活過來。要是嫌麻煩,那麽躺在太祖左近的徐達、常遇春、李文忠隨便活過來一個,那也能湊合。不敢說平遼,但至少能讓後金不敢隨便入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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