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碧聽到了忽遠忽近的海潮聲,她覺得自己像是在海中沉浮,頭暈目眩。


    她聽到了長靴踏在地上的腳步聲,聽到了踢門聲,聽到了槍聲和尖叫聲。


    “賈碧,快逃!”


    她猛然驚醒,大口地喘氣,額頭和身體都冒出虛汗。


    入眼所見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她躺在一張床上,陽光從打開的門照射到她的身上,側頭看過去,她看到了蔚藍的大海,海風吹進來,有人站在門外,倚靠著欄杆聊天。


    她認出其中一個人是法爾科,另一個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她扶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坐起來,那身影和兩年之前見過的某個人重疊,是皮克,車力巨人的繼承者皮克·芬格爾。


    “是麽.你和賈碧的雙親都被抓走了麽.”


    “是的,多虧了你的提醒,哥哥他才做了一些準備。”


    “那天趁著混亂逃跑的人,很多都上了吉克的船,吉克聯係上他在義勇軍的人,把他的爺爺奶奶還有一些鄰居送到國外去了,你們如果當時早點走,全家都活下來的概率會很高。”


    “賈碧覺得自己家是榮譽馬萊人,我以為自己是戰士候補生,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沒想到.馬萊會做到那種地步.”


    “對不起,我當時也沒得選。”


    “不怪伱,皮克姐姐,說到底.這就是我們艾爾迪亞人的命運吧”


    賈碧從床上爬起來,顫顫巍巍地推開門。


    她正身處一艘船上,船的四麵環海。


    皮克和法爾科轉身,法爾科連忙上前扶住了賈碧:“沒事吧,賈碧,你還沒退燒,還是去床上躺著吧。”


    “這裏是”賈碧揉著額頭問。


    “你忘了嗎?”法爾科扶著賈碧到床邊坐下:“我們在吉克先生的幫助下,坐上了這艘船,現在正要前往帕拉迪島啊。”


    法爾科擰開保溫杯,為賈碧倒熱水。


    法爾科一說,賈碧眼前閃過一些片段,她想起來了,她因為體力不支昏迷過去了,發了高燒。


    她在船上醒過幾次,喝了一些很苦的藥,到今天意識才徹底清醒過來。


    皮克從門外走了進來,賈碧和皮克對視,時隔兩年的再會,她梗塞的說不出話來,轉過了頭。


    “賈碧,不用擔心了,上了這艘船就安全了。”皮克說。


    賈碧低下頭,手緊抓著自己的褲子。


    “還在恨我嗎?恨帕拉迪島?”皮克淡淡道。


    賈碧忽然抬起頭,大聲說:“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


    “卡麗娜舅媽,我的爸爸媽媽.要被馬萊軍抓走.”


    說到後麵,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抱住了自己瘦弱的雙腿,流下眼淚。


    “我們.到底做錯什麽了要被這樣對待”


    “你們什麽都沒做錯。”皮克坐下來,雙手搭在賈碧的肩上:“隻是有人利用了你們而已,有人想要利用你們為自己獲取利益。”


    “誰處在那個環境,都會被那些人控製的,賈碧,你才十歲,你將來的人生還很長,不要把自己陷入仇恨的漩渦裏,去帕拉迪島過新的生活吧。”


    賈碧說不出話,把頭埋進皮克的胸口,放聲痛哭。


    她哭到喉嚨嘶啞,哭到聲嘶力竭。


    說到底,她隻是一個三觀都不成型的孩子,她出生在馬萊人設立的艾爾迪亞人管製區,從小被馬萊人,像是訓練獵犬一樣訓練。


    她不像皮克這樣,從小見證了發生在自己父親和家庭上的冷暖,作為榮譽馬萊人,她隻感受到了這個身份帶來的好處,而皮克不止認識到了好處,也知道壞處。


    這就是皮克和賈碧的差別,皮克看到賈碧現在的樣子,隻覺得悲哀。


    如果賈碧沒有出生在管製區,如果馬萊人不對艾爾迪亞人,施加那樣的思想禁錮,兩年前的那天,她又怎麽會說出那樣的話呢?


    皮克拍拍賈碧的背,安慰這個失去親人的十歲女孩。


    她感到難過,有許多像賈碧一樣的孩子,都被馬萊“訓練”成了那樣,失去了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


    但隻要沒做錯事,都有改正的機會。


    數日後,賈碧和法爾科一同站在甲板上。


    他們眺望著遠方,那裏有白雪覆蓋的大地。


    港口前,停靠著許多的船,一些船鳴響汽笛駛向大海,港口有來來往往的人。


    他們的船也在港口停下,皮克和士兵們指揮著,讓船上的艾爾迪亞人下來。


    賈碧,法爾科和當年戰士訓練營同期的索菲亞等人,一同下船。


    法爾科的哥哥,柯爾特並不在這裏,柯爾特選擇留在吉克身邊,幫助吉克一同救助馬萊境內逃亡的艾爾迪亞人。


    那是個高危工作,帕拉迪島在馬萊境內的勢力影響很小,艾爾迪亞人的逃亡渠道,一旦被發現,就會麵臨大量馬萊軍的追捕。


    但柯爾特還是留在了那裏,他隻是把自己的弟弟妹妹送上船,然後轉身,走到吉克的身邊敬禮。


    賈碧和法爾科排著隊,在港口那裏登記。


    皮克在這兒和他們分開,懷揣著不安心情的幾個孩子,坐上了大巴車,被運送到臨海的一個小鎮。


    有人為他們分配了住所,囑咐他們,每天都可以到援助所來領取最低限度的食物。


    他們分得一本手冊,手冊上介紹了他們可以去做的工作,工作便可以獲得酬金。


    每周的星期二,小鎮上的所有人,都要到指定的學堂上課。


    不是教學知識,而是為他們梳理馬萊和艾爾迪亞人之間的關係,告訴他們世界運轉的道理。


    賈碧不太能理解老師的講課內容,但她發現一件事,她和朋友們不必提心吊膽地生活在這個地方。


    隻要參加勞動,她就能吃飽,還能享有一些娛樂活動。


    這兒的人,彼此之間的距離,並不像管製區的艾爾迪亞人一樣,不像艾爾迪亞人和馬萊人一樣那麽遙遠,若是遇到了困難,比如賈碧和法爾科在添置新家具時,有人會主動來幫助他們。


    過去的賈碧,或許不知道什麽是正確的。


    但她知道,小鎮裏的生活方式,一定不是錯誤的。


    三個月過去,她和朋友們順利通過了考核期,拿到了居住證。


    小鎮裏來了一些新人,她們也像過去幫助她們的人一樣,去幫助那些剛來的人生活。


    帕拉迪島的人並不是惡魔,隻要是人類,沒有哪個族群,天生就會是惡魔。


    賈碧在這裏生活了三個月後,和其他人一樣,明白了這個道理。


    曆經兩年的逃亡和這三個月的安定生活,她發覺到自己過去的思維是錯誤的。


    然後,在853年的5月,一則新聞傳遍了小鎮。


    馬萊,戰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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