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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雎寧哪裏敢耽擱,手上沾點水把頭上冒茬的毛捋平順了,再捵捵衣裳,便腳步疾疾的往萬貴妃寢宮趕。


    去的途中耳根子沒歇,一徑向安凨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本來還以為萬貴妃是在李瞾那吃了掛落,沒想其中還有曲折,本來呢,李瞾和萬貴妃說著說著就打算將這事翻篇過了,沒曾想太子李琮橫插了一杠子進來,說什麽萬貴妃素日嚴以律己,事事都求個一絲不苟,怎麽臨到節骨眼上卻犯這等子差漏了。


    “就是這麽一句,叫官家下不來台盤,何況當時邊上要立著章相公,官家就隻能罰了咱們娘子半年的俸祿,並禁了娘子一月的足。”


    雎寧當時就愣了眼,“這下人犯懶,怎麽就賴咱娘子身上,那要照這麽說,下人走在路上跌了跤衝撞了聖駕,咱們娘子還得再跟著遭罪?挨幾個板子?”


    這話簡直叫安凨側目,結果這一側目,就看見了雎寧那氣湧如山的臉孔。


    仿佛,似乎,真的替萬貴妃打抱不平。


    但安凨哪裏知道,雎寧這是害怕萬貴妃遭了禁閉,自個兒也出不去,本來這個身子平日裏沒什麽朋友,這當下宮門一閉,那就近乎是把耳朵都給你捂嚴實了。


    雎寧還怎麽去和人熱絡,探聽消息,逮出那奸人,為自己家人平冤?


    越想越不周章,行下踏跺,天光照亮她的眉眼,沉沉的,覆了一層霜似的。


    裕令人正站在廊下,隔著寬闊的一條道,卻一點也沒妨礙她瞧清楚雎寧那拉了八丈長的臉,等人走近,瞥了一眼人的頂心,便操著一口寒涼的嗓子低哂:“睡夢中把你拽起來伺候娘子,真勞你大駕了。”


    原來是今兒早上霧起得多,到了下半晌日頭就烈了,雎寧那沾水捋順的毛被光一曬,就立馬死灰複燃啦。


    雎寧拿手蓋蓋頂心,毛茸茸的一片刮在掌心有些癢,然而她的心卻提起來,忙不迭跪下來。


    膝頭剛磕響了青磚,裕令人的喉嚨就響了,“你頂這麽一頭雞窩來,是嫌咱娘子心窩子戳得不夠多,再來戳怹的眼麽?”


    雎寧道絕沒有的事,裕令人哪裏有耐心聽她解釋,視線鄙夷的往她臉上一刮,就叫她拿了條帚去宮門外把道兒掃幹淨了。


    從五品的令侍,卻要做侍兒的活兒,這傳出去簡直臊臉得慌。


    甚至對於別的宮婢來說,是天塌地滅的絕望,但雎寧不是,她樂得快要開花了。


    畢竟宮門外來來往往各色的人,仔細聽指不定能聽到什麽小道消息。雖然可能也就些稀碎平常的小事,但聊勝於無,萬一就真真聽到了什麽有用的呢?


    然而再樂得開花都不能綻放在臉上,雎寧還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兒,兩眼眶更蓄起一層淚殼,“令人,奴婢沒有,奴婢隻是打了個盹兒,聽見娘子要奴婢伺候,怕耽擱了時辰,這才匆匆趕來,沒顧忌了儀容。”


    結果這話把裕令人逗笑了,“你今兒也十七了,入宮且有個五六年,怎麽這點侍候主子的規矩都不懂?從前掌燈把你腦子掌壞了?”


    下頦兒一抬,一派睥睨物表的姿態,“還不快去,幹站在這兒紮人眼麽!”


    說到這裏已經無可奈何了,雎寧吞聲飲泣的道是,把身俯一俯便打算起身往宮門外走。


    裕令人卻一轉話鋒,拿住安凨道:“你和令侍一道來,她服飾不潔,你卻不提醒一句,失德又失儀,你也一並去掃宮道!”


    於是兩人灰溜溜去了宮門外。


    雎寧拿著條帚,沿磚掃著肉眼看不見的灰,近黃昏的宮道沒有一點風,滿世界隻剩下唰唰聲,和人字頂上那抹令人昏醉的紅。


    安凨在光照不到的地界裏埋頭苦幹,一張圓眼睛圓臉像埋進坍圮的黑暗裏,看不清什麽情緒。卻一點沒妨礙雎寧感到愧疚,她說:“都怪我,要不是我,你哪能受這樣的罰。”


    安凨嗐然,“你要這麽說,那這事還得全賴奴婢,要是奴婢早些提醒了令侍您,令侍您就不必被罰了。”


    這樣爭論下去毫無意義。


    雎寧甚至能夠想象,依照安凨那性兒,自己保不齊最後還會服輸,任她把這錯按在她自己的頭上。


    雎寧便不再說了,轉過頭,睇睇兩傍,稀稀拉拉有宮婢內監來往,路過雎寧她們倆時會支起那雙眼覷上一覷,然後又埋下頭,盯著腳下的路,跟一陣輕煙似的瞬間沒了影兒。


    稍微有幾個膽子大的,碎嘴的內容不過是誰誰誰口角了;又哪哪哪兒花開了;或者就是咱們那春宮裏頭的那個主子,近來長成了,身子骨愈發健壯了,這樣冷的天兒竟不要禦爐烘著,下殿都要赤腳行走,甚至還找冰井務派冰。


    春宮的主子,李瞾親授的太子李琮,誰能想到從前隻是個不起眼的皇子,甚至因為暑熱差點沒了命。


    可能會有人納罕,堂堂皇子,怎麽可能過得這麽淒慘,但他們不曉得,一樣的爹,不一樣的娘,造就了落草後不一樣的出身。


    李琮不過是李瞾踐祚前流連勾欄的產物。


    這對於那些簪纓世家來說都是恥辱,更遑論皇家了。


    但那時李瞾膝下沒子,故去的皇太後信佛,因見證過前朝覆滅的血流,害怕李瞾積下的殺業落到子孫輩上,所以一反眾人將李琮保了下來。


    保雖保,卻沒給予過一點親情,李琮自生下來便是在無數人的冷眼裏長大的。


    至於李琮的生母,那個章台人,更是在李琮出身時以所謂的‘難產血崩’,被人秘密的割了脖兒扔亂葬崗去了。


    聽人說,那章台人經萬貴妃的手。


    可能正正是因此,李琮才和萬貴妃這麽不對付的罷,今個兒才這般落井下石非要李瞾懲戒了萬貴妃。


    雎寧怔了一怔,陡然的,就想起那個雨天裏,周淮和二哥哥的對話。


    雎寧捏緊條帚,心在腔子裏蹦得快要跳出來……


    有沒有這麽個可能,李琮和爹爹……


    驚駭間,石青襇袍撞進眼,雎寧踅過身,這時落日又跌了一點下來,斜斜照進來,把宮道切成了兩半。


    一半明一暗。


    雎寧站在暗處,看著宋止行走在光亮裏,一步一步,依然如初見的,那一派四平八穩的沉著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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