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自己要搬進來,誰家這會子要搬走啊?


    李惟儉挑開簾櫳瞧了眼,果然,就見一輛馬車自眼前行過,上頭裝著的滿是箱籠。正要打發人催促,車馬複又啟程,原是搬家的那戶人家得知李惟儉今兒搬過來,趕忙給讓了路。


    賈璉便笑道:“算這家識相,不然遞個帖子過去,定然嚇他一嚇。”


    李惟儉笑著沒言語。果然,再如何溫良恭儉,世家子就是世家子,骨子裏的傲慢尤其是旁人可比擬的?


    進得胡同兒裏,丁家兄弟等人一早兒在此等候,車行停下,一番見禮,趕忙便將箱籠送進宅第之內。


    李惟儉邀著賈璉略略坐了坐,賈璉情知李惟儉今日忙碌,隻喝了一盞茶便告辭離去。


    晴雯、紅玉先行將李惟儉的衣裳、物件兒挪到正房,留待傅秋芳收攏了,這才轉身各自下去安置。


    李惟儉隻將書箱裏的書冊分門別類安放在書架裏,便閑坐一旁看著傅秋芳收攏衣裳。


    傅秋芳疊著一件月白長衫,見其半新不舊的,開口便道:“老爺迴頭也扯些麵料來,多做幾身衣裳。這封了爵,往後遇見大事小情的,總要穿得正式一些。”


    “嗯。”李惟儉應了一聲。


    過得須臾,傅秋芳又道:“晴雯幾個,是不是也要配了丫鬟?”


    “這個不急,還是按照頭等丫鬟的名分,每月多加一兩銀子的月例吧。”


    傅秋芳暗自思忖,這朝夕相處的,守著四個環肥燕瘦、形貌各異的俏丫鬟,也虧得老爺忍得住。上迴就聽幾個丫鬟提起,那榮國府的寶二爺方才十一歲,就與幾個丫鬟廝混在了一處。


    轉念一想,許是老爺有這般毅力,方才有如今的光景吧。


    傅秋芳思忖過了,囁嚅問道:“老爺,晴雯幾個既過來了,我這手裏的差事是不是分一分?”


    李惟儉聞言莞爾,便問:“你是如何想的?”


    傅秋芳就道:“晴雯眼裏不容沙子,還是讓她管賬;紅玉能說會道,便與茜雪一道將內宅管起來;琇瑩身手了得,這夜裏巡視的差事,是不是讓她擔著?”


    李惟儉笑著頷首:“好,秋芳思慮的周全。以後還是你掌總,剩下的差事都分出去,免得再累著了自己個兒。”


    不待傅秋芳嗔怪,李惟儉又道:“是了,前日我讓賈芸迴家歇息幾日,那東跨院的暖棚你也一並管起來吧。”


    傅秋芳思忖道:“不如讓香菱每日巡視一番?”


    “嗯,也好。”


    見李惟儉頷首,傅秋芳又道:“老爺,雖說名分未定,可晴雯幾個身邊兒總要留一些粗使丫鬟。老爺看,是不是在雇請幾個?”


    “這等小事,伱拿主意就好。”說過家事,李惟儉忽而問道:“西麵兒的鄰居怎地搬走了?”


    傅秋芳蹙眉道:“妾身也是昨兒方才得了信兒,說是有財主相中了那二進院子,出了大價錢,主家生怕人家財主反悔,連家私都撇下了,昨兒拾掇了一日,今兒一早就要搬走。可是衝撞了老爺?”


    “這倒不曾。”


    傅秋芳就道:“這胡同裏隻住著個吏部郎中,老爺雖封了爵,可論年歲還是後輩,今兒稍顯慌亂了些,過後老爺總要去拜會一遭。”


    “嗯,此言有理。”李惟儉道:“不知是吏部哪位主事?”


    傅秋芳早有準備,說道:“說是驗封清吏司的鄭主事。”


    驗封清吏司掌管封爵、子孫承繼先祖官位爵號、追贈官爵、吏算等事。這大順的爵位也有考評的,若是平白得罪了驗封清吏司,來日考評多寫幾句惡評,說不得來日子孫襲爵時就得多降幾等。


    李惟儉眨眨眼,笑道:“這卻要仔細巴結了,免得來日尋了我的不是。”


    傅秋芳一雙媚絲眼看將過來,囑咐道:“聽聞鄭主事為人極正派,算得上兩袖清風,老爺提四色禮認認門就好,可不好砸了銀錢再惹來不是。”


    誒呀,李惟儉頓時心下熨帖。笑吟吟起身湊過來,攬住傅秋芳的身形,不禁讚道:“我得秋芳,真是天幸。這般賢內助,打著燈籠還沒處尋呢。”


    傅秋芳被逗笑了,道:“我不過是想的多了些,哪兒有老爺誇的那般好?”


    “就是好嘛,還不讓人說了?”


    傅秋芳抿嘴樂了,也不辯駁。待拾掇過了衣裳,傅秋芳便自行去到院兒中,招唿過來幾個丫鬟,當著麵兒將差事分了下來。


    晴雯依舊管賬,於是隻略略頷首便不在意。這大半年來,晴雯每日讀書識字,還要跟人學如何管賬,認識了幾百大字不說,這流水賬也換成了四柱記賬法,早已今非昔比;


    琇瑩聽聞自個兒夜裏要巡視內宅,頓時拍著胸脯作保,一準兒沒有賊人敢亂闖。轉頭又去尋了李惟儉,求其打製兩把戚家刀。瞧那樣子,這丫頭不劈幾個蟊賊是不會罷休了;


    香菱聽聞每日要巡視暖棚,無可無不可的頷首應了。轉念想著李惟儉曾說過,那暖棚裏溫潤如春,便是冬日裏也能讓果蔬生發,頓時心下暗自歡喜。這冬日裏瞧上大片的綠植,心緒總會好上幾分;


    紅玉得了管家的差事,頓時暗自舒了口氣。她心中原本還與傅秋芳有些別苗頭,見傅秋芳不計前嫌,還分了差事出來,頓時麵上羞赧。想著隻待來日再修補一番。


    一切安排停當,眼看臨近午時,傅秋芳正張羅著用午飯,忽而茜雪來報,說二公子嚴奉楨尋上了門兒。


    傅秋芳自知二公子與李惟儉是通家之好,緊忙進到正房裏與李惟儉說了。


    待李惟儉迎出儀門,便見嚴奉楨正一臉不耐地負手而立。


    “景文兄,怎地這會子來了?莫非實學秋闈的事兒發了?”


    嚴奉楨蹙眉罵道:“呸!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學實學的,天下誰不知我父實學造詣?我自是青出於藍,那些窮措大就算再不開眼也不敢盯著我。”


    李惟儉笑吟吟道:“那景文兄何故這般快就尋了過來?”


    嚴奉楨道:“你道我樂意?武備院的小吏尋不見你,便找上了我。”


    李惟儉頓時收了笑:“你是說——”


    “嗯,你那炮架子造好了。這會子忠勇王正擺弄著,就是擺弄不明白。”


    可算是造出來了!李惟儉扭身點過丁家兄弟:“去庫房,將那輪轂、輪胎一並帶上,咱們去武備院。”


    嚴奉楨驚奇道:“咦?幾日不來,莫非複生將那氣嘴擺弄出來了?”


    李惟儉推著嚴奉楨就走:“邊走邊說。”


    反複嚐試,一點點的增加硫、炭配比,這輪胎配方就試驗了出來,沒什麽難得。真正難的是充氣輪胎的氣嘴!


    李惟儉雖沒拆開過氣嘴看看內中構造,可也大抵知曉原理,不過是彈簧壓著,壓下彈簧,外壓大於內壓便能充氣。李惟儉與嚴奉楨親自動手造了個打氣筒,待造氣嘴的時候出了問題。


    沒有合適的彈簧鋼!李惟儉為此撒了不少銀錢,四下搜羅鋼料,又雇請匠人拉製彈簧,如是數日,這才得了一些合用的彈簧。


    李惟儉想起此前的不易,不由得心中腹誹,待入了內府做官,總要尋個機會去幹一幹老本行,這大順的冶金水平實在讓人頭疼。


    馬車過得交道口,李惟儉往北瞥去,便見順天府衙門左近果然圍攏了不少人。大抵百十號實學士子,更多的則是瞧熱鬧的百姓。


    李惟儉笑道:“這幫人魄力不足,隻知道圍順天府衙門,真想著鬧大了,不如去叩闕。”


    嚴奉楨嗤之以鼻道:“不過是些沒才學的窮措大,好歹還有秀才功名在身,真要是去叩闕,說不得領頭幾個的出身文字就沒了。”


    “也是。”


    嚴奉楨笑道:“就算如此,陳首輔如今也是焦頭爛額。我父晌午說,陳首輔如今在家待參,正在些自辯奏折。”頓了頓,又道:“瞧著吧,有這些措大的好兒。咱們那陳首輔,可不是個心思寬泛的。”


    路上二人說說笑笑,轉眼到得外城武備院。


    兩輛馬車依次停好,丁家兄弟扛著輪轂、輪胎跟在後頭,李惟儉與嚴奉楨遞了牌子便入了內。


    到得靶場左近,果然就見忠勇王正擺弄著那新式炮架。搖臂轉動,炮口緩緩升高。


    李惟儉與嚴奉楨上前見禮,忠勇王擺了擺手,說道:“這炮架果然比之前輕巧了不少,隻是這輪子呢?”


    李惟儉笑道:“迴王爺,學生這不就帶了來?”


    “嗯?”


    李惟儉一招手,丁家兄弟賣足了力氣,將輪胎、輪轂搬運過來。忠勇王屈指彈動,輪轂是鋼的,清脆作響;輪胎黑黢黢有彈性,卻不知是何物。


    略略思忖,忠勇王醒過神來,道:“此物莫非是用那膠乳造的?”


    “王爺慧眼如炬,正是膠乳。”


    說話間,李惟儉自袖籠裏抽出一封信箋雙手呈上,道:“王爺,內中詳細記載了各式配方。請王爺過目。”


    何止是配方?這信箋上還大略記錄了各式配方的性能。


    忠勇王展開信箋略略看了,因著不曾見過此物實際應用到底如何,是以並不曾表態。隻擺擺手,命兵丁將輪胎裝在炮架上。


    待過得半晌,輪胎安裝得當,忠勇王又命人牽來兩匹騾子來。須臾騾子套好,馬夫揮動鞭子,兩頭騾子一並使力,起初炮車極為費勁地動彈起來,待後來越行越快,那兩頭騾子已然小跑了起來。


    忠勇王看著兩頭騾子拉著炮車繞著靶場轉了幾圈兒,這才抬手重重拍在圍欄上:“好東西啊!”


    李惟儉就道:“王爺,這輪胎好說,就是氣嘴難辦,須得采用得用好鋼拉製成彈簧。如今這兩個氣嘴還不算得用,有些慢撒氣。”


    忠勇王隻是點頭,不曾言語。待馬夫驅趕著騾子拉著炮車到得近前,忠勇王當即叫過馬夫問道:“如何?”


    馬夫拱手道:“迴王爺,這新炮架果然比原先的輕便了不少。小人仔細看了,這不知何物造的輪子幅寬質輕,料想不會輕易陷進坑裏。”


    “好好好,果然是好東西。”忠勇王麵上生動起來,抬手重重拍在李惟儉肩頭:“複生此番又立一功啊!可惜方才封爵,若不然,算上此功,複生起碼能封三等子。”


    李惟儉虛偽道:“為朝廷效力,乃學生本分,不求賞賜。”


    “屁話!若賞罰不分明,朝臣誰會出力?軍將何人會效死?你且放心,這一功暫且記著,留待過些時日追贈先人。”


    李惟儉咂咂嘴,麵上感激涕零,心下腹誹。一樁功勞與自己無關,反倒便宜了素未謀麵的此身父母……這事兒找誰說理去?


    就聽忠勇王又道:“瓊崖遠隔數千裏,怕是不好運到京師再造。”


    “王爺明鑒,此物最好在瓊崖當地造好了,再走海運送抵津門,如此也少了些損耗。”


    “嗯。”忠勇王皺眉思忖,又叫過陳主事問過新式炮架的製造周期,繼而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道:“不急,此事待本王稟明了聖人再說。”


    又仔細觀量了新式炮架,忠勇王這才返身而去。送別了忠勇王,李、嚴二人坐車迴返內城,隨即分道揚鑣、各迴各家。


    這會子李惟儉饑腸轆轆,他可是連午飯都沒吃呢。待到得自家,傅秋芳果然留了飯,李惟儉心下熨帖,就著溫在灶上的菜肴方才吃了幾口,茜雪麵色古怪抵來報:“老爺,外頭有人拜訪,說是搬來的新鄰。”


    李惟儉觀量茜雪麵色,問道:“有古怪?”


    茜雪道:“我隔著儀門掃量了一眼,隻覺好生眼熟,又怕認錯了。”


    茜雪眼熟?


    李惟儉心下納罕,當即擱了碗筷,起身便行了出去。出得儀門,進得偏廳裏,便見一人背對著門口站定了,正裝模作樣地瞧著牆上的字畫。


    看身量,極為熟悉。陪同的下人道:“客人,我家老爺來了。”


    “哦?”


    那人轉過身來,頓時麵上極為驚訝:“儉……怎麽是儉兄弟?”


    李惟儉麵上舒緩,露出笑意,道:“聽聞新鄰造訪,莫非便是文龍兄買下了隔壁的宅院?”


    太困了,粗略檢查了一遍,有錯漏的迴頭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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